第一章：窥伺

    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混合了香根草、皂角和烤面包的味道。我喜欢从街口杂货店的三楼，看她抱着新出炉的面包穿过楼下叫骂的商贩，高跟踩过人行道石阶上的肮脏积水，向身旁看热闹的人群投去的漫不经心的目光。

    我喜欢看她夹着电话掏钥匙时耸起的肩膀，喜欢她涂着蓝色指甲油的手指，喜欢她甩开高跟鞋时露出的磨损的小脚趾。

    哦，还有什么呢？她有着两颗小痣的嘴角？她腰侧的黑色胎记？她疏于打理的毛糙头发？

    我知道她每天早上都会和那些不听话的头发斗争良久，抓住发尾用宽木梳狠狠地扯开打结的部分。如果我在她的身边，我会耐心的帮她一点点梳顺，为每一丝头发抹上精油，帮她做那些筹备良久但一直懒得进行的头发护理。还有她总是不肯安歇的胃病－－她是一个小说家，习惯在夜深人静时的灵感迸发－－这让她的身体总是有许多因作息不规律带来的大大小小毛病。每当胃不可控制的抽搐起来时，她总会游魂般飘到厨房，在冰箱前恶狠狠地啃食前天剩下的三明治。

    如果我在那里，我会忍受她所有的暴躁和脾气，然后在清晨为她奉上热腾腾的早餐，而不是让那些冰冷的残羹饭菜进入她的身体。

    我？不，我不是变态。

    我和我的同事们不一样，我从来不会把那些赚来的钱全塞在红灯区的妓女内裤里，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将血迹弄得到处都是。我是一只家犬，不会像无人在意的流浪狗属于管理自己的形象。每次处理完工作，我都会乖乖的去洗澡，换掉弄脏的衣服，喷上香水再去见她。

    我注意到她最近对新出的一款男士香水很感兴趣，当我穿上服务生的工作服为她端上她常点的咖啡时，她因为我弯腰的动作带来的香水味，将目光从桌上的笔记本轻轻落在我的身上。

    我有些紧张，一贯掌控自如的身体都不受致使的僵硬了起来。

    我的脑子在那一刻闪过了很多念头。

    她会记得我吗？想起这个新来的服务生在上星期的街角擦肩而过？想起似乎在某个杂货店、在哪次买报纸的清晨，遇见过这个褐头发的男人？

    她会注意到我为取悦她特意喷上的香水，勾起嘴角，用对报社中那些男人们说话的语调和我搭话，送出轻飘飘不经心的夸赞吗？

    可她只是移开了目光，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再次沉浸在了手头的工作中。

    真可惜。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头膨胀起的期待又像被戳破的气球怅然泄去。

    不过这并不意外，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习惯了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一个男人对她的注目不会勾起她过多的注意，更何况我从来很警惕自己在别人眼中和她的联系－－我不会让自己身上的一些小麻烦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有些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期待，我的主人可以注意到自己饲养的家犬，留意那些粗心遗失又出现家中的物件，还有被修好的水管－－我真的是一只很有用的狗狗，给我系上项圈，粗鲁地亲吻我的额头吧。

    每个星期，当我躺在床底，和她一起安静入眠时，我都会如此衷心的期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