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树晚风 第39节
所以说,宋熙临性格上的一切应该都是天生的,不加任何雕琢污染的,清冷感是,干净和纯粹也是,以及那股气死人的不知好歹,可能也是天生的……突然之间,司徒朝暮又开始生气了。 “裴星铭,你再问问他,这儿的人是不是都和他一样不知好歹!” 宋熙临:“……” 裴星铭无语死了:“你有话就直接跟他说,没必要一直喊我!” 司徒朝暮还是那句话:“我又不认识他。” 裴星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厅响劝住了:“铭砸,人家俩是在城里,你在城外,中间隔着一道墙,喊你两声也无妨。” 裴星铭一愣,呆如木鸡地看着厅响:“我艹,哥们儿,你他妈文化水平直线飙升啊,讲话越来越哲学了。” 司徒朝暮白了她哥一眼:“你当都跟你似的?只养猪不读书?” 裴星铭:“……” “你们几个站门外干啥?不嫌冷么?”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顾与堤端着两个搪瓷菜盘子从厨房的方向走了出来。 宋熙临立即去接应,司徒朝暮也想去帮忙,但碍于脚腕疼,慢了裴星铭他们仨半拍。 顾与堤正要把手中的盘子递给自己儿子,宋熙临突然对她说了声:“毛三来了。” 顾与堤就没再把盘子给他,而是说:“那你再去厨房多盛一碗饭。” 宋熙临:“嗯。” 裴星铭他们仨也跟着宋熙临去了厨房,帮忙端饭端菜拿碗筷。 司徒朝暮帮不上忙,只好跟着顾与堤回厅堂,顾与堤一进门就冲着屋角喊了声:“毛三,我中午饭做多了,你也留下来吃吧,不然浪费了呀。” 毛三作思考状,想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可以!” 顾与堤把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又瞧了毛三一眼,奇怪地问:“我年前去县城给你买的那件新棉袄呢?你怎么不穿?” 毛三:“我今天去捡柴了,怕穿脏了。” 顾与堤无奈一笑:“不怕,穿脏了阿姨再给你买新的。”又说,“新衣服是要及时穿的,不然等你长大了,就穿不上了。” 毛三却说:“你不用再给我买新的了,我有衣服穿,而且我马上就长大了,到时候我就能自己赚钱买衣服了。” 顾与堤轻叹口气,没再过多讨论衣服的事儿,只是催促道:“别玩了,来吃饭吧,有你爱吃的辣椒炒rou。” 毛三点头:“嗯。”然后又很认真地说了一句,“顾阿姨,等我长大了,也喊你去我家吃饭,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顾与堤又笑了:“好,我等着!” 司徒朝暮一直没插嘴,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三言两语间,她大概就摸清了毛三儿这小孩的性格:倔强,自尊心强,但也明事理,绝不会把别人对他的善意和帮助当作理所应当,而是把这些好记在了心里,想着快快长大,以后回报人家。 宋熙临他妈也是一个很宽厚的人,她顾及到了毛三儿的自尊心,所以才会故意用“饭做多了怕浪费”这种理由来让毛三留下来吃饭。 或许那堆堆放在屋角的玩具也是宋熙临他妈有意而为之,为了给毛三一个名正言顺来她家逗留的理由。 紧接着,司徒朝暮又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宋熙临他爸,那个一看就位高权重的男人……这么好的女人,他怎么舍得离开她呢?难道就因为她善良、宽厚,所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抛弃她么? 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司徒朝暮的内心一下子就愤慨了起来,也怪不得宋熙临每次见到他爸的时候都摆着一张臭脸呢,要是换了她,她的脸色只会更臭。 没过多久,宋熙临和裴星铭他们四个就端着饭菜碗筷回来了,那张宽敞的长木桌立即被丰富的佳肴摆满了。 司徒朝暮就爱吃腊rou,饭桌上刚好就有一盘竹笋炒腊rou,但是离她坐的位置有点儿远,而她的胳膊又不够长,每次都只能半站起来伸长了胳膊去夹腊rou,但又不好意思把对这道菜的喜爱表现的那么明显,显得怪没出息的,毕竟不是在家,喜欢吃什么菜就可以一直吃,所以她每次准备去夹腊rou之前都会先夹几筷子别的菜做掩护,然后再故作淡定地起身,去夹一片腊rou。 她还觉得自己伪装的挺好,每次成功地吃到一片腊rou,她都会暗搓搓地在心里小窃喜一番。 然而,当她第三次站起身要去夹腊rou的时候,坐在桌角的宋熙临突然伸手,把自己的面前的那盘竹笋炒腊rou端了起来,将其和司徒朝暮面前的那盘辣子鸡丁换了一下位置,然后继续吃自己的饭。 司徒朝暮的脸颊瞬间就热了,紧张兮兮地屏住了呼吸,悄悄地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好在大家都没把宋熙临换菜盘的行为当成一回事儿,该吃饭吃饭,该夹菜夹菜,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平静正常。 司徒朝暮放心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而,还不等她把这口气舒完呢,毛三突然开口,特别奇怪地问了宋熙临一句:“你不是不爱吃辣椒么?干嘛要把这么辣的菜换过来?” 宋熙临:“……” 司徒朝暮:“……” 坐在毛三身边的是他的新晋好朋友周唯月。听闻毛三的话后,周唯月赶忙伸出手指朝着毛三比了个“嘘”,然后用一种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大家都能听到的嗓音超级严肃地对毛三说:“大家都在假装没看到,你不要说出来呀!” 宋熙临:“……” 司徒朝暮:“……” 毛三困扰地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呀?” 周唯月终于遇到了比自己还“幼稚”的小朋友,瞬间化身骄傲大jiejie,超级自豪又超级自信地回答说:“因为司徒喜欢吃那个菜,但是她够不到,所以宋熙临就把那盘菜换到她面前了。” 毛三又眨巴眨巴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再度看向了宋熙临:“我明白了。”又指着司徒朝暮,天真无邪地问宋熙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jiejie?” 第33章 ◎她一下子就心疼了起来。◎ 几乎是在短短一瞬间, 宋熙临的脸就红透了,呼吸被迫停止,连带着耳垂都开始充血了。 司徒朝暮的脸颊也是rou眼可见的在泛红,但比之宋熙临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她的内心深处还多滋生出了几分小激动和小期待, 满脑子回荡着的全是毛三儿的稚嫩嗓音—— “你是不是喜欢这个jiejie?” 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很想去仔细观察一番宋熙临的神态和表情, 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的答案,却又不敢去直视他的目光, 慌张和羞怯如同摁在她头顶上的一只手似的,迫使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抬起脑袋,低低地垂着眼眸, 心脏怦怦跳。 空气更像是凝固了一般, 安静得掉根细针都能听得到。 裴星铭他们几个也都不说话, 一边兴致勃勃、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一边眉飞色舞地用眼神交流八卦——虽一言不发,但还是唯恐天下不乱。 最终打破这种尴尬气氛的是顾与堤, 她用一种长辈独有的和蔼语气,笑盈盈对毛三说了句:“小孩子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赶快吃你的饭。” 小孩子怎么会不懂喜欢呢? 毛三困惑地挠了挠脑袋,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是这种奇怪的反应,但后来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哦, 好。” 对于小孩子来说,“喜欢”就是一件极其简单又纯粹的事情, 如同吃饭这件事一样, 所以当其他人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那桩小插曲带来的长尾效应中时,毛三和周唯月这两位“始作俑者”就已经重新专注于眼前的饭菜了。 顾与堤只好又冲着饭桌上其他人催促了声:“快吃快吃, 等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的!好的!” 裴星铭他们几个立即动起了筷子, 或夹菜或吃饭, 自然坦荡的样子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动了筷子,然而他的内心却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平静,三魂六魄至少跑了一半,第一筷子竟夹向了辣子鸡丁,还没夹鸡丁,夹了一条红辣椒…… 把辣椒送进嘴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了辣椒。 但是他天生不喜欢吃辣,也不太能吃辣,辣味在味蕾上爆开的那一刻他的脸就又红了,下意识地想把辣椒吐出来,然而却被“脸面”两个字紧急叫停了……饭桌上人那么多,他要真吐了,所有人都能看到。 最担心的就是毛三再问一句:你明明不能吃辣为啥还要往嘴里夹? 为了避免尴尬再次发生,宋熙临愣是没把那口辣椒给吐出来,猛塞了两口白米饭硬咽下去了。 不过那条辣椒也是真的辣,直至这顿饭结束,宋熙临脸皮上的那层红色都没退散。 司徒朝暮的脸也一直是红的,但并不是被辣的。她爱吃辣也能吃辣,所以宋熙临他妈做的这顿饭相当合她的口味。她的脸之所以红,单纯是因为那盘被宋熙临特意换到她面前的竹笋炒腊rou。 她都没好意思再继续夹那盘菜,虽然她真的很想吃,甚至连其他菜都不好意思再继续夹了,红着脸闷头吃干饭。 午饭结束后,裴星铭和厅响就开始嚷嚷着让宋熙临带着他们几个在村里面转转了,但司徒朝暮和闻铃都心知肚明,这俩人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参观碧屿村是假,想骑马骑摩托才是真。 顾与堤也能看出来这俩男孩的心思,大方又爽朗地对自己儿子说了声:“去把黑子跟赤海全牵出来吧,领着大家去好好玩玩,大老远地跑来找你一趟也怪不容易的。” 宋熙临也是不假思索:“好。”说完他就跑去马厩牵马了,裴星铭和厅响紧随其后,迫不及待。 司徒朝暮的脚腕是真的疼,即便想和大家一起出去玩也是心有余力不足,而且百分百会拖累大家,所以就对闻铃说了声:“我的脚腕实在是疼,就不和你们一起去玩了,等会儿也替我跟他们仨说一声。” 闻铃完全能体谅她,点头说道:“行,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和周唯月去院子里等他们。” 司徒朝暮:“嗯。” 闻铃和周唯月一起出门的时候,小小的毛三也跟在了他们俩身边,毛三和周唯月还手拉着手,显然这两人已经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不过想来也是,比起他们几个人来说,毛三和周唯月的心理年龄更为接近,所以这两位“小朋友”肯定也会更有共同话题,也更能玩到一起去。 大家一走,热闹的厅堂瞬间就清冷了下来,司徒朝暮原本想帮顾与堤收拾一下狼籍的餐桌,却被顾与堤制止了,还将她搀扶到了位于后院的自己的屋子里:“你先歇一会儿,阿姨等会儿就过来。” 司徒朝暮只好乖乖地点了点头。 等顾与堤离开后,司徒朝暮百无聊赖地打量起来了这个房间……面积不大,光线还有些暗淡,但却布置得温馨得体。 全套家具一如既往是由纯实木打造的,样式简约又不失大气,就拿她正坐着的这张大床来说,明明只是一张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四角木板床,却偏偏透露着一股历久弥新的优雅与沉稳感,又附带着一股深藏不露的高级感。 床垫和铺在上面的褥子也很舒服。床垫软而不塌,褥子像是兽皮缝制的,摸起来柔软又厚实,身体睡在上面绝对特别暖和。 司徒朝暮也真是有点儿困了,特别想倒头就睡,但又碍于礼节不好意思这么干,只能干坐在床上等宋熙临他妈。 差不多十分钟后,顾与堤终于回来了,左手端着一碗饭,右手拿着筷子和一个装药酒的玻璃瓶。进屋后,她先将碗筷递给了司徒朝暮:“我看你中午也没吃多少,再吃点吧,在阿姨家可不能饿着。” 司徒朝暮低头一看,碗里除了白米饭就是她最爱吃的竹笋炒腊rou,当即就喜笑颜开了:“谢谢阿姨!” 顾与堤也笑了:“喜欢吃就多吃点,家里腊rou多得是,晚上还给你做。” 司徒朝暮客套地说:“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呀。” “不用不好意思,你们都是小风的朋友。”顾与堤一边说着一边从屋角拉来了一个木质矮板凳,坐在了司徒朝暮面前,然后将她的左脚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我给你上点药酒,揉两下就不疼了。” 司徒朝暮一惊,连忙收腿,着急忙慌地说:“不用不用!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你不知道怎么涂药。”顾与堤又重新将她的腿押回了自己的膝盖上,一边小心轻柔地将她脚上那只运动鞋脱了下来,一边温声解释道,“好的药酒都是需要配合着按摩手法的,要顺着筋骨脉络的延伸去揉,这样见效才快。” 司徒朝暮也不好再继续拒绝了:“哦,那就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顾与堤将司徒朝暮的鞋放到了床边,又脱掉了她的袜子之后才发现她的脚踝已经肿成白面馒头了。 顾与堤担忧地蹙起了眉头,然后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司徒朝暮说:“阿姨要先看看你伤没伤到骨头,可能会有点儿疼。” 她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柔,慈爱极了,司徒朝暮立即点了点头:“嗯,没关系的!” 然而下一秒,她的五官瞬间就狰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