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第二天，看房的过程还算顺利，他最后看中的是一个近地铁站的单身公寓，冰箱空调热水器等家具一应俱全，不算大的卫生间里还装了个小型浴缸。

    要签合同时他才猛然想起甲醛测试这回事，可惜没带工具，于是沉起脸问中介：“家具看着都很新，这是不是串串房？”

    “放心吧帅哥，保洁打扫过才这么干净的，房主自己都住好几年了，要不是这片房价一直下早就卖出去了。你就安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中介接下来的话，看见陌生来电后郑修眉头微皱，滑动接听：“喂？”

    一旁的中介眼见他的神色从不耐烦转变为附和，声音也温和起来，赶忙趁他接电话的空隙把笔塞到了他手里。

    人是不能一心二用的，郑修一边应付电话那边的一众询问，一边不自觉地在合同上签了字。

    等他挂了电话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帮他收拾好了桌上散落的文件，笑呵呵地说：“放心吧帅哥，真没骗你。是不是有面试啊？快收拾收拾过去吧，可不能迟到啊！”

    他确实没有骗人，这不是串串房。

    房子的主人此时正在三站地铁外的商业大厦里，楼顶上亮着“行舟”两个字。

    李嘉骞闭着眼靠在办公椅上，边上站着的人叫林绮，是她的助理。

    眼见秒针转过了12点，林绮轻手轻脚凑近拍了拍李嘉骞的肩膀：“老板。”

    对方迷迷糊糊睁开眼，疑惑地嗯了一声。

    “下午有司机过来面试，要过去看一眼吗？”

    按理来说，贴心的助理应该自行处理好这种小事，给领导一个满意的结果而不是浪费精力的选择。

    但正因为林绮太贴心了，她干了快十年，公司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她就是什么时候陪在李嘉骞身边的，所以深知老板为什么忍无可忍要换司机，又是为什么在招聘要求里加了“35周岁以下，话少。”这两条。

    “你面吧。”李嘉骞打了个哈欠，“合适的话把人带过来我看看。”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会议室。

    郑修一身正装站得端正，出众的长相和高挑的身材在来面试的几个年轻人里显得格格不入，还有看上去寡言少语的气质，以至林绮扫过去的第一眼，就大概确定了选谁最能让老板满意。

    本着对面试者和领导负责的态度，她还是认认真真问完了提前准备的问题，综合来看，郑修车龄8年，甚至还开过一段时间赛车，且态度谦卑，对答流畅……但有一点让她起了疑心。

    司机这个职业不需要多高的学历，因此在瞥见简历上的“硕士”两个字后，林绮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郑修答得支支吾吾：“嗯…是省内的一所大学。”

    “哪所？”林绮追问，学校好不好是一回事，他有没有撒谎又是另一回事。

    “XX大学。”

    那是一所985院校，就业形式再差，也不该把这种人才逼来应聘司机。

    她直觉不对劲：“学的什么专业？为什么来应聘司机？”

    郑修的心正隐隐变沉，似乎能看见这份工作正离他远去，但现下也只能问什么答什么。

    “游戏设计？”林绮听后不禁提高了音量，“先生，你是不是投错了简历，你想应聘的其实是我们公司的其它岗位？”

    “没有投错。”对方轻轻吐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说，“我知道一个985毕业的人来应聘司机是一件有些让人震惊的事，但我学业不精，又没什么上进心，的确只想干这种重复的、不怎么动脑的工作。至于我的专业为什么这么凑巧地和贵公司的业务方向相符合，坦诚地讲，只是因为薪酬更高，并且有双休。”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稍微有些傲慢，他又微微颔首，补充道：“抱歉，希望您不要因为我的学历淘汰我。”

    “老板出差的时候，周末也是要接送的。这点能接受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绮就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在会议室等着，面试结果二十分钟后短信通知。

    至于郑修，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凑在一起聊天时，他正透过玻璃门观察背对着他的某位员工的电脑，再熟悉不过的软件页面映在呆滞的瞳孔里，刚才胡诌的“学业不精”“不求上进”……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一份即便需要按时上班、也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的工作的确是他现在所需要的，所以他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

    二十分钟后，身边人叹气的叹气，离开的离开，郑修隐约听见了某个男人留在身后的一句“这年头，没上过大学连司机都当不上了。”

    他这才打开手机，点进信息页面的红点：

    “郑修先生，恭喜你通过面试。请在会议室稍候片刻。”

    郑修心里那块不算太沉的石头落了地，然而等待是一个令人疲惫的过程，昨天录视频到太晚，今天又早起去看了房子，身心俱疲的状态下，他竟然就这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十分钟后，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李嘉骞和林绮看见郑修双手虚握放在身前，修身的西装勾勒出优越的身体线条，令人难以将这人和司机联想到一起。

    林绮先一步过去叫人，郑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快步走到李嘉骞面前，她比他想象中更年轻、更高、更……

    也许是因为自己原先在心里预设的那副丑恶嘴脸和眼前这张神色平和的脸相差太大，以至他从一个极端陷入了另一个极端，竟然又生出一点老板人应该不错的感觉来。

    李嘉骞的心跳频率就是在这个时候呈直线型上升的。

    郑修的眼睛不大，因为正笑着所以眼尾微垂，虽然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但是五官温和，并不给人张扬的感觉……完完全全地集中了李嘉骞的审美偏好，以至对方礼貌问好时，她根本没听清人家说了什么。

    林绮不知道老板为什么不理他，但她为人善良，很乐意为新同事解围。

    “马上下班了，我先跟你说一下工作要求吧。”她拉出椅子请两人坐下，“你的日常工作就是接送老板，首先老板家到公司的路线一定要熟悉，然后就是公司到机场和高铁站……”

    郑修认真听着，不时往手机备忘录上记点东西，以至他完全忽略了李嘉骞落在他脸上的灼灼目光。

    “另外还有两个要求，我们老板平时工作很忙，在车上的时间属于难得的休息时间，所以非必要不要说话。还有，工作需要偶尔会参加一些酒席，都是同龄人，穿衣打扮、生活习惯相关的说教废话不要讲。上一任司机就是因为话多被解雇的。”

    郑修点点头，一并记在心里，又问：“那我从今晚开始上班？”

    林绮递给他一份协议和一把车钥匙：“你先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车平时停在公司负一层，晚上你可以开回去，也可以停在老板家，但上午九点半要准时去接老板上班。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下周一正式入职。”

    郑修快速浏览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于是在合同上签了字，打了个招呼就想回去搬家。

    然而还没来得及抬脚，李嘉骞就叫住了他。

    “加我微信。”

    对方把一个二维码送到他面前，确认收到了好友申请后，头也不回地先他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