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

    我会爱上章祚谦是因为有一次企划案写得确实不怎么样，被副部长骂了好久，都到快要下班的时间，那个爱喝罗汉果泡茶的大叔还是没有半点要放过我的意思，看来这种中草药还真的有润喉的效果。

    正当我烦恼会不会赶不上6点27分的电影时，章祚谦从他比我十个工位还大的办公室出来，随手拍了拍副部长的肩膀：“Andrew，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快到下班时间了，别太难为她。”

    权力有时候真的很迷人。他只用一句话就可以将我从精神危机中解救出来。

    那一刻他是我的救世主弥赛亚。

    本来这点荒诞的迷恋会很快随时间消失掉的，至多延续到再我交出第二版的企划案那刻。毕竟，只有全世界最渴望受到奴役的受虐狂才会疯狂地爱上自己的上司。

    但那天电影散场后，我收到了他用公司内部软件传来的讯息。

    「Cassandra，很抱歉在下班时间给你发讯息，我看了你写的企划案，我不想伤害你的工作热情，但我必须得说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中午午休时间可以来我办公室，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看来我这位上司给自己的定位是体贴善良的好人，也不知道是真的如此，还是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

    我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他。

    「抱歉，刚刚在看电影，没能及时回复消息。很感谢您愿意帮我！我明天会去的，为了表达占用您宝贵的午休时间的歉意，中午我请您去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吧？」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考虑到我们每年所纳税金的差额，我并不想占下属的便宜。」他加了一个笑脸的emoji，好吧，这是个有些刺痛我但的确好笑的玩笑。

    「至少请让我帮您买一杯咖啡。」我当然不是想被有钱上司揩油的下属，但我也不是缺少眼力见的迟钝大学生。

    「那提前谢谢你了，Cassandra。」

    我收起了手机，塞好耳机，随手打开了一首citypop，沿着已经开始有落叶的人行道，慢慢走回我小小的公寓。

    打开房门时，家里那只灰白色的老猫刚好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晃悠下来，例行公事般地敷衍着蹭了蹭我的小腿。他原本是我jiejie养的猫。jiejie大学时还和姐夫打得火热，热恋中的情侣总想着找一个象征物来证明彼此之间的感情多么不渝，不是稍瞬即逝的短暂迷恋，而是可以相伴度过一身的长远爱意，而他们俩选择了猫。

    “我的小猫好可爱的。”jiejie买回这只纯种猫的那天，在电话线的另一头热络地抒发着自己强烈的情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总是在犯同一种错。她爱小猫可爱，但她不知道小猫会乱尿尿，会抓人，她爱姐夫的音乐才华，却忘了在他们相遇的酒吧，他抱着电吉他对每一个裙子短于30公分的辣妹放电，她知道爱情甜蜜，却忘了那其中包含无数妒忌与怨怼。

    她总是规则只看一半便匆匆入场。

    只是脱手猫咪很容易，离开我姐夫却很难。不像那只被我喂了三天就彻底叛变的猫咪，姐夫被赶出家门后会跑回来厚着脸皮哄jiejie，然后两人半推半就地伴着咒骂zuoai。

    jiejie恨他，却又离不开他。

    我从橱柜里拿出罐头，那只长了张臭脸的名贵猫咪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我坐在地板上看着他满意地舔着粉红色的rou泥，脸平得像一把刷子，想到这里，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部这么平坦的猫咪花了jiejie大几千块钱，比我为了追求立体面部而注射的下巴玻尿酸还贵，真是滑稽。

    玩了会儿猫，我不情不愿地打开电脑准备修修补补一下我的企划案，总不能真拿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去让上司帮我改。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我那天其实没必要这么敬业，还修改企划案到半夜12点多。

    第二天去章祚谦办公室的时候，他直接从头到脚否决了我认真生产出的垃圾，让我顺着他的思路重新做一份。让人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你们领导都神经病！明明心里知道想要什么东西，却不提前说出来，拜托，我又不是御前大太监，专门研究皇上心里想什么。

    尽管心里带着一股子怨气，我在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听懂了他那句暗示。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再问我，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他用食指轻轻叩了两下桌子，示意我拿走那张写着一串阿拉伯数字的纸条，说这话时，他正低头看着文件，看上去完全是个可靠的上司在给予下属无私的帮助。

    我狐疑地扫视了一遍他全身，也没发现一点破绽，只说了声“好”便抓起那张隐隐约约仿佛在灼烧着我手心的纸条，推开门回到了自己的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