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两人难得这么和谐地走在一处。

    长长的宫道上都是林冠宇停不下来的说话声。

    “这处，我们三个看见过很多回杖打宫女太监，那惨叫声大得很。”

    “那里曾经有人撞柱而死，血流了一地。”

    “怎么样，害不害怕。都说宫里每条道晚上都有游魂怨鬼，我送你还可以给你壮胆！”

    顾嫦音和尽量保持着距离，认真记着每一处路，对他的故意吓唬不以为意，随口说着。

    “祂们不是因我而死，游魂得不到超度很可怜，怨鬼有怨定是没人解祂的冤屈。”

    “要是祂们找到我那更好，我可以给祂们念往生咒，烧一些地藏菩萨本愿经去超度。”

    林冠宇脚步慢下来，余光悄悄打量着顾嫦音的侧脸。

    她就是这样不同，像投在黑洞里的夜明珠，干净明亮不染尘埃，内心纯净才不惧怕鬼神，让躲在黑暗里的人忍不住驻足。

    但是！

    她怕他啊！

    他在她眼里恐怕比鬼都可怕……

    看看，她又挪开了一点。

    林冠宇挫败极了。

    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其他能说的话，只能侧身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直到遇上匆忙赶来的阿福，送人的借口也没了。

    “那我走了啊……”

    “嗯，多谢你。”

    顾嫦音对着依依不舍的林冠宇微微点头，态度很是平和，眼里也是诚恳道谢的模样。

    林冠宇又满足又失落，总觉得还要更亲近些才能顺意。

    顾嫦音跟着阿福回去。

    原以为立刻就要面对和太子同屋而寝的困境，结果她被阿福带到了书房。

    容晏头也没抬，面前是一堆要处理的事情，听到声音只淡淡开口：“坐下。”

    阿福也坐在一旁，指了指桌上成堆的奏折：“咱们给殿下念这个。”

    滨州水患严重，今天又降暴雨，滨州下游的湖州崖州接连被影响，顺利处理了七皇子余党，水患的事更迫在眉睫，容晏分身乏术，所有批文必须第一时间送下去，他连细看的时间都没有。

    顾嫦音见阿福已经坐下拿起奏折开始念，她耳中听着内容，不由心惊。

    阿福念完一本，递到容晏面前，容晏快速批完手中那本，拿起新的提笔书写。

    他看了呆愣的顾嫦音一眼，皱眉道：“不要停。”

    顾嫦音连忙翻开奏折，诵读着里面地方官员上报的受灾情况。

    “滨州洑县田牛村、筑甲村、刘家村……沿岸河堤决口一百二十丈余……被冲没田倾……民未寻踪迹三千余……”

    念到最后，顾嫦音心越发沉了，她把奏折递到容晏面前，见他只顾着埋首书写，一本本奏折在手边垒起，而阿福也正襟危坐，等她念完那瞬间，他就立刻接着念起另一本。

    顾嫦音再没心思想别的，她就算不懂朝政之事，也知道这桌案上高山一般的奏折都是写的什么了。

    她学着阿福的模样，抓紧时间认真地念起来，看到越多受灾的消息，她的心里就更加忧虑。

    小时候在慈音观，师姐们就常出去救济灾民，因为不能出门，那时候她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

    直到有师姐因为染上瘟疫去世，顾嫦音才明白，“灾”为何物。

    这一次，亲眼看见各地上报的受灾情况涉及人数之多，受灾地域之广，顾嫦音心里压抑极了，脑中全是灾民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场景。

    她不觉得疲累，念读时又清晰又快，渐渐的与容晏配合更为默契，她能迅速抓住重点，让容晏立刻批写。

    阿福停了下来，手中不停磨着墨，又亲自去剪灯芯，他看着埋首在桌案的两人，竟有瞬间的恍惚，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契合。

    有人悄声进来把已经批阅奏折拿走，又有一大堆送了进来。

    如此往复，直到天亮，顾嫦音声音嘶哑，连水都匆忙只抿了几口。

    她接连两天没有休息好，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念到后来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阿福出去传早膳，书房里只有容晏和顾嫦音。

    容晏抬头看见她慢慢垂下去地脑袋，伸手接住，一点点放下去。

    还算不笨，用起来也极为趁手。

    他熬了一夜，精神如常，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阿福带人端着早膳进来，见容晏脚步轻缓往外走，连忙捧着吃食跟上。

    “殿下，您可得吃一点再去。”

    容晏回头，阿福看着熟睡的顾嫦音。

    “给她准备着。”

    “叫人弄到床上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