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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有贵在都察院干了整整四年,却因为只是白衣书办,脸上又有几颗明显的雀斑,便得了这么一个绰号。被人取笑惯了的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等到根据汪孚林的吩咐,还了东西后,又取了几样文书回去,他刚出门口,猛地想到好像漏了一样东西,复又回转来时,却听到那老书吏对一旁一个年轻典吏嗤笑道:“这还真是攀上了高枝,就不知道人家回头会不会换口味。看他又高又瘦麻子脸,就不知道哪样投了那汪灾星的眼缘了!”面色苍白的郑有贵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时候进去,也不可能让这些老油子有什么顾忌,他干脆转身就走,决定一会多跑一趟。他的叔父就是当了一辈子的白衣书办,到了五十离役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才给被人辞了伙计差事的他谋了这么一个职司,可无论是看到叔父那一辈子辛劳,到老之后没人理会的下场,还是两个穿了一辈子白衣快要离役的前辈下场,他就觉得心里噎得慌。也正因为如此,汪孚林抛出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怎会不死死抓住?可就像人家说的,广东道的经制吏和非经制吏总共十三人,他除却年轻,其余的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这位掌道老爷为何挑了自己?汪孚林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别有用心的挑人引来了无数人的猜忌,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昨天的重头戏是吏,今天的重头戏却是官。今天前来都察院报到的新进士,并不止广东道这五个,好几个道都因为有所员阙,因此增补了人进来,总共竟是十一个试职御史。往年每次殿试过后,虽偶尔也有这种和六部观政主事一样,从新进士直接试职御史的幸运儿,可从前都察院何尝出现过这么多员阙?因而,一大帮子人拜见左都御史陈瓒的时候,恰是参差不齐,有人连官服都是临时制备的,没舍得用好料子,至于年纪也是五花八门,从二十到五十都有,充分体现出了进士年龄的差异。然而,当谒见长官结束,汪孚林见到隶属广东道的五个新进士时,却忍不住愣了一愣。那倒不可能出现清一色二十岁以下比他还小的情况,毕竟,大明朝取士的惯例中,二十岁以下以及五十岁以上,都向来属于特例,主流的进士年龄,都是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其中,二十五岁到四十岁是最多的。太年轻的,主考官会认为不够老成,常常会像当初顾璘对待张居正那样压一届;而太老的,则是认为不够年富力强,除非文章写得特别对主考官的路子。而眼下归他领回去的,一眼看去,约摸都在二十出头到三十五岁之间,也就是说,正是对于大明朝的读书人来说,已经成家,最为风华正茂的年纪。但看到履历时他就发现,除了年纪最小的王继光,今年二十一岁,正好和他同龄,还小了点月份,其余的都比他年长。汪孚林只是微微诧异了片刻就恢复了过来,毕竟,两世为人,他的心理年纪早就一大把,更不用说又有儿子又有弟子。但是,今天才刚刚知道所属的五个新进士,那就没有这样镇定了。虽说掌道御史不算真正品级压过一头的上司,正经说起来应该是前辈,可要知道他们眼下只是实习,一年之后能否通过考核转正,其中很大一部分就取决于汪孚林的评语。故而,发现自己被分拨到广东道,每个人都在拼命回忆关于汪孚林的传闻,却发现传闻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因为这位上司兼前辈实在是太有名了!第七八四章下马威尽管二十出头的汪孚林确实比面前的五个人大多要年轻,但上一科三甲传胪,游历辽东救回来数百汉奴,巡按广东则剿灭招抚了海上巨寇,两次回朝都造成了科道言官如同被割麦子似的落马,他自己当初散布灾星名声,别人还嗤之以鼻,可如今他确确实实已经凶名在外。至少,这会儿拜见他这个掌道御史的五个试职御史,不论是为了第一印象,还是为了日后的评语,在报名自陈的时候,全都赔足了小心。山东黄县王继光、广东南海王学曾、四川巴县汪言臣、南直隶常熟顾云程、山西太原马朝阳。这便是此次调来试职广东道监察御史的五名新进士。这年头虽也有人事档案这种东西,但那都是保管在吏部的,汪孚林之前也就只知道姓名这种最简单的信息,连籍贯都没有。然而,如果他是后世某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人,此刻听到这五个名字和籍贯时一定会大惊失色,立刻嚷嚷这活没法干了。因为,在这些人当中,有历史上张居正死后上书弹劾,尝到甜头之后屡次把炮口对准朝中大员的王继光,有被万历皇帝骂作是邀名沽直的王学曾,有养了两个著名东林党人的儿子,其中一个还是东林六君子之一顾大章的顾云程。至于剩下的其余两人,一个官至广东巡抚,一个官至布政使,也并非无名之辈。可眼下汪孚林自然不知道,中华历史五千年,他能够记住的,也就是那么几个特别有名的人而已。甚至于就连历史上弹劾又或者谏阻张居正夺情而被廷杖的家伙,他除了一个邹元标,其他都不记得名字,自然更谈不上提早疏远又或者亲近。所以,他此时对五人当中唯一谈得上熟悉的,大约也就只有王学曾了。原因很简单,去年他在广东监临乡试的时候,因为前十的名次问题,正副主考以及一群同考官吵得闹翻天,其中便有称赞王学曾文章风骨凛然的。虽说最终王学曾没能在五经魁中占据一席之地,但还是拿到了第八名亚元。可那时候他看热闹看得起劲,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人称风骨凛然的人却分拨到了自己的手下,那种滋味真是不足为外人道!此时他反倒心中希望当初考完之后前来拜见他,口口声声叫老师的那些人当中,能有此人,那么日后还能端出点老师架子,这五个新人当中他至少能拿下一个,哪里像此时这样步履维艰,还得自己开动脑筋思量如何调教新人。心里想归心里想,汪孚林此刻面上却摆出了和煦的笑容,抬手请五人一一就座,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历来新进士派官,能入六部观政,又或者都察院试职的,全都是新进士中的佼佼者,各位能入此间,想来也足以自豪。”汪孚林先是夸了一句,随即便加重了语气说道,“然则都察院御史职责之重,却也是非同小可,因此方才有试职一年的规矩。你们初来乍到,我只想先问一件事,谁曾经通读过大明律?”尽管汪孚林这个新上司实在是太年轻,但按照常理推断,五个新人最初都认为汪孚林肯定要上来就长篇大论,给他们好好讲一讲言官的职责,可此时他简略地谈了两句之后,突然单刀直入掣出了大明律,这些新进士就不免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