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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家具发霉。 最后他说:哥,我在外面害怕,可以给你发邮件吗。你不用回。 没过一会儿杨剪就回复了,四个字:一路平安。 李白低下头,盯着脚边的垃圾桶一动不动了一阵子,忽然笑了。这只装着一大堆零食包装果皮汽水罐的垃圾桶、它头顶玻璃茶几托着的那个塞满烟头的一次性纸杯、满地摆得横七竖八的绿酒瓶,其实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啊。 离别真是太真实了。 以前的那些女孩儿,她们跟杨剪的离别,也是这样吗?李白又忍不住去想,以一大堆惶恐和眼泪做开头,以一句“注意安全”“保重”“一路平安”做结尾。不对,完全不对,杨剪好像没有祝福她们,她们也没祝福杨剪,好像只有他自己这一次稍微和平一点? 于是李白认为,自己一定,必须,终归,是不一样的,他可以把希望放在这趟远行上,可以盼着回来后,改变些什么,发生些什么。 不这么想的话,他好像就活不下去了。 第37章Ewedihalehu 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理论,说如果人经常做梦,不是睡得沉,而是睡得浅。杨剪总是在困得没法睁眼的时候入睡,有时候甚至是无意识趴在电脑前。由于工作室没有窗户,每每惊醒他看不见蒙蒙亮的天空,只能看见手表上警告似的指针,不敢再闭眼,赶紧站起来洗漱,大厦里的电梯还没开,他就走消防梯到楼下吹风,顺便吃点东西,以此给睡眠画上有效句号。 这种情况下,仅有的那短短几小时里,还有可能睡得浅吗?身体是有多不识好歹。杨剪难以验证那个道听途说的结论,他体内能够感知疲倦与否的系统也早就被咖啡打乱了,人总是越睡越困,可见休息的欲望是无穷尽的,能够控制住是他的幸运和本事,困扰他的只是——他做了太多的梦。 症状大概从七月初开始,或者六月末?这些梦在进行时是混沌的,醒来却能够忆起,并越来越清晰,总是占领一部分思绪,影响他的专注。实在是烦了,杨剪就站在镜前敲敲脑袋,好像能在里面看见一团白雾,你在搞什么?你滚出来啊,他对它说。 他居然也有对自己没办法的时候。 第一封邮件来得很突然。当时杨剪正在等实验室那边传回来一组参数,邮箱一响,发件的却是个乱码似的怪异用户名。 不是乱码,杨剪定睛一看,,信天翁越过头顶,是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一句歌词。 他很喜欢这支乐队。 喜欢得能看到歌词就直接想起歌名,,一首时长二十三分钟的歌儿,这是那段约有两分半的前奏后唱起的第一句。 强烈的预感就在这时降落了。自己给李白听过这首歌?李白喜不喜欢。记忆竟然变得这么遥远了。邮件已经被拖向垃圾桶,鼠标却在这时松开,杨剪抬着食指,静静望着屏幕。参数传回来了,他把它誊上草图,写到最后一个数字,刚削的铅笔折断了,因此那个5比前面那串都要粗上一圈。 杨剪最终打开邮件。 时间:2007年6月21日(星期四)22:02 哥,最近过得还好吗?终于有一天休息,我进城找了家网吧,写这封信。邮箱是我刚刚注册的,界面都是英文,我也不知道自己cao作对不对,到底能不能发出去啊。 现在我们这边是下午两点,没有同事和我一起出来,路上也没有人走路,他们都很懒,睡觉去了。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过,我去的是非洲!你没想到吧,叫摩洛哥,好像它在最北边离亚欧都很近?我是听别人说的,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总之它一点也不非洲,城市离海很近,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方块小房子,平顶,窗户也很小,墙漆成纯白色,远远地看就像积木。 当地有很多白人,很多阿拉伯人,博尔特和乔丹那样的黑人就很少。他们喜欢吃海鲜,还喜欢建广场,建很高的尖头石碑,而且他们英语很差,我也很差,交流起来太困难了,我的美元不好用,但我不想换他们当地的迪拉姆,反正平时也没机会花钱。 到处都是游手好闲的大胡子,我走在街上和他们对上眼神,就觉得自己会被抢劫。我下了飞机就买了一把新刀。 剧组找了个影视城一样的地方取景,叫Ouarzazate(我好像拼错了),离城区挺远的,到处都是棕榈树和黄土,那些房子修得像宫殿一样,颜色像金字塔,里面有高墙,高柱子,画的全是壁画。我也没看过剧本,不知道他们要讲什么故事,从造型单子来看,好像是****人寻宝?主角都成天灰头土脸的。 我们睡在帐篷里,没有米饭可吃,每天都是辣椒酱和烤饼,演员每天都能洗澡,我们妆发组一周洗一次。 我以为在非洲会有狮子追着我跑,所以害怕,但现在没有,我还是想给你发邮件。那些片子里的大草原在哪里呢?是我来的这个非洲吗?现在应该是雨季吧,草长得有我腰高,羚羊在里面跳,河道里发大水,角马过河,把它踩垮。还有猴面包树,它的树干应该是甜的吧?想想就好饿。 要超时了,这边网吧好贵!我打字也太慢了,删删改改,觉得自己说的都挺没意思的。你会看到吗?今天就这样吧。 希望你一切都好。 当天晚上杨剪就梦到了角马过河,大地的震颤从脚底直通心脏,还梦到如李白描述般的海滨城镇,梦到博尔特扣篮,梦到坠毁在沙漠里的老式飞机。他自己就是飞行员,爆炸时的灼烧感模拟得也像真的,他被挖出来抬到担架上,灵魂蒸腾而起,他看见自己的烧焦的身体化成黑水,渗透帆布流上砂砾,瞬间就烫干了,发出嘶嘶碎响一如毒蛇吐信。 醒来他想起那本书,。他疲惫得就像瘫在床上被汉娜照顾了数月之久奥尔马西。梦又是从哪儿来的,书,邮件,自己的大脑。杨剪没空去琢磨,几天后他的账户收入一笔账款,他的一项设计已经投入生产,这笔钱就是从预订商那儿打过来的,虽然钱不多,订量不大,但也足够让杨剪投入全部精力了。 有了第一,人往往就会去等第二,这是一种自然产生的期盼。但杨剪没有,他把第一封邮件删了,至于第二封,他希望李白别给他发。 因为发来之后,无论经过怎样的考虑,他知道自己还是会点开。 那次点开得有点晚了,在邮件到达十多个小时之后,因为之前这段时间杨剪连轴转得焦头烂额,终于能喘口气了,眼睛再不闭上就要瞎了,他读到这段文字—— 时间:2007年7月19日(星期四)1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