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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顺儿见我盯着爹手里不放,便使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儿,气声儿道:“爷,今儿就算了罢,你瞧瞧这一桌子菜……赶紧坐吧。”我这才往前挪了挪,抬手蹭过鼻尖儿,想了想也真压下话头,只说:“不就顶个文职,有什么好贺的。”坐下眼见爹手上那珠串儿依旧扎眼,不免还是提起一句:“听说前儿方丈来过?”爹把娃娃抱回坐好,点过头,说出口却是:“你娘的日子又近,慧林寺里来人过问今年请经的事儿,说他们备好了,不日去人就能请回来。”这话也不知算不算顾左右言他,叫我听言端起碗来是一顿,却也只好接道:“我早同二哥说好今年换我去请,请回来也好抄,叫他慢慢儿由着日子回来就好,省得在路上赶。”爹听着,应了,拾起筷子给娃娃夹了口菜,淡淡作思一二,还是说回我升官的事儿,嘱我一句:“你现今也是而立的人,往后官儿上去了,做事儿也当愈发仔细警醒,这也当学学你二哥的。”我瞎吭了声儿当作听见,后也不知如何吃罢了饭,回宅刚叫徐顺儿定了去请经的日子,皇上就来了,也道要人做一桌子菜来贺我升迁,却听说我已在爹家吃过,一打量我神色,不免拉过我问怎么了。我只说:“在爹那儿光吃饭没喝酒,不痛快罢了,你要贺我,干脆陪我喝两杯。”皇上就果真陪我喝过两杯,喝得我夜里共他一道儿看折子是看得全然心不在焉,瞥眼儿见他却依旧正襟危坐、凝眉细审,一容丝毫没个酒意,竟还是极清醒极庄重的帝王模样儿,不由叫我觉着这人真真多少年来从未变过,大约是连石峰在跟前儿崩了亦能不抖抖眉头的,瞧着怪叫人想笑,却又怪叫人心安。而大约是我真笑出声儿,倒引皇上挑眉看过来,正色问我:“笑什么呢?笑我?”他好似还不知他自个儿身上有什么好笑,等我抓过他拿笔的手,他神色都还是肃淡刚正的模样,这不由引我起了坏心,直身来便跨坐他膝上,揪着他前襟道:“我不止笑你,我还要闹你呢。”皇上似笑非笑看着我,抽手再放回桌沿儿恰将我圈起来,只点唇亲我一下,情理俱在道:“这折子明儿一早就要送去兵部,清清,你容我看完再同你——”……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懂。第99章山色有无【廿一】终等这一场闹尽了,我可算食了自讨的苦果儿,横在书桌上是腰酸背也疼,由皇上拿外袍胡乱裹了带下桌来立住,眼见脚边折子撒了一地,便顺道儿格开他正待一一拾捡。然敛袍扶腰一蹲下,却见最近一折上扎眼便是句:“……况乎国君无后,兹事体大,以妃嫔之——”“去洗洗罢。”皇上神容如常地弯下腰,探手便从我眼前捡走那折子搁回桌上,见我还愣着,便一把又将我打横抱起来往外走。走动间我从他肩上往后头看去,只见那被他放回桌上的折子未及合上,还摊开着,上边儿洋洋洒洒的字迹漫溢了数页,未曾叫我看下去,也不知那后文还写了什么。我环着皇上脖子,在他侧颊边亲了亲又趴在他肩头,而他只是静静将我再揽紧些,脚下步子踏过院中回廊亦如一贯的稳。外头下人老早听见书房动静,热水便已烧好,回屋时徐顺儿正往屏后的浴桶里倒入了最后一盆儿,搭好了巾帕便阖门出去。我拉皇上除了袍子同我一道儿往水里坐,他便从后头抱了我,落手往我身下来替我清濯粘腻,于耳后亲昵片刻,不免还是问起我今日究竟同我爹说了什么。我先说是日子到了,得去慧林寺给娘请经抄奉,默过几时却避无可避又思及爹手上那珠串儿,终还是忍不住将化缘之事说出来,同皇上好笑叹了口气道:“那和尚可大发了,我都不知我爹哪儿藏来的五百两银子呢,怕要叫慧林寺里头多塑几座金身都嫌多。我爹可真大方,亏我还愧了从前赌马输钱的事儿这些年,如今眼见都不算什么,指不定我爹当年还真是贪的,只没叫我知道罢了。”皇上把我搁在桶边儿的手肘子拉入热水里,听言是轻轻笑了声:“我瞧你才不是心疼钱,你是心疼你爹。”“胡说,我就是心疼钱。”我抬手就抓了水往后朝他泼,引他更笑起来,换我扭头瞪他:“笑什么笑,神佛本就没有可信的,这道理三岁娃娃都知道,我爹这大年纪倒要叫和尚骗——难不成他五百两银子递去庙里不是打了水漂?难不成那些个和尚念两句经我同我二哥就能如他的意去成个家了?可不能罢?”皇上抹下一脸的水,起指捏了我鼻尖子道:“瞧瞧你,越说还越气上了,何至于?你俩兄弟的事儿自然不是佛能解的,可这道理连你都懂,你爹何尝又会不知?他应是看你俩兄弟都没个着落,如今见你侄子又大了,就更见景生愧觉着对不住你娘,可确然也没了别的法子规劝你二人,自然只能寄望那冥冥之道儿,摸串儿珠子散些香油大约权当一试,你何苦又要怪他。”我晃头挣掉他的手,捉了他腕子也拉入水里,后仰在他身上往水里沉了沉,也由水波暖暖拂来肩颈,吐息闭上了眼道:“我怪的哪里是他……”皇上亦往后靠在桶壁上,等了半晌却未听我讲下去,只好另起一言道:“罢了,你去请经便当是散心也成,少想些你家的事儿还算松快些。既是不信神佛,你到了寺里不磕不拜不进殿也就是了,你娘惯常也知道你孝顺的,何在乎些虚礼。”我点点头应了,正静下来闭目养神,此时却忽听皇上又添了句:“我记得慧林寺的花儿开得好,眼下应正是烂漫时候,你若是去,就往后山上走走,那处有个园子专种了梨花儿,景致是极好的,只不知现今还有无人照料,若是没有,那倒就可惜了。”他这话引我全身都僵住,忽睁了眼就顿顿问他:“……什么园子?”“你不知道?”皇上在我身后未觉如何异样,只叹着气在我耳边笑,环在我腰间的手有一下儿没一下儿地拍着道:“也是,那园子本也算修在隐蔽处,能知道的人是不多,去过的就更少。过去皇祖母还在时,偶或也诚心往庙里住住礼佛,那园子便是先皇命人修葺给她夜宿的,又因她喜欢梨花儿,那满院子便都种了淮南迁来的雪花梨。我也是小时候同皇叔行猎路上去歇过几回脚,见着园子挺好才问起来罢了。如今皇祖母已不在了,那园子应早没人守卫,只也不会有僧人将人往里头带,可若有香客能自行寻见,大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