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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不知薛伯是如何逃出去的,恐怕昭武帝下旨抄家时他就已经跑了,他已是半百之龄,此时一身浴血,面若罗刹,与从前笑面迎人的慈祥管家判若两人。“薛伯!”封野叫道。“世子快走!”薛伯大喊道,“我等殿后,世子快走啊——”佘准一面杀敌,一面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既有援军为何不告诉我们!”封野冷冷道:“我不相信你们。”“你他娘的……”佘准气得一剑砍倒了一名禁卫,冲到了偏院的小门前,忍着恶臭踹开了门,吼道,“走!”封野徒手抢过一名禁卫的剑,连斩数人,气喘吁吁地叫道:“薛伯,快跟我走!”“世子先走!”薛伯杀红了眼,吼道,“走啊!”燕思空逼退了几名禁卫,但包围还在不断缩小,他们逐渐被逼退到了门前,薛伯一咬牙,硬是将封野等人推出了门外,昂扬喝道:“我一生追随殿下与世子,虽死无悔!世子,为我们报仇!”薛伯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薛伯——”封野瞪着猩红的双目大喊。喊打声、厮杀声、皮开骨挫的血腥之声纷纷灌入骨膜,听得人寒毛倒竖,这一墙之隔,就是天人永隔。佘准牵过一匹快马,催促道:“快上马!”封野频频回头看向那道门,嘴唇生生咬出了血来。燕思空将他推向那匹马,厉声道:“赶紧走,唯有你活下去,他们才不会白死!”封野恶狠狠地瞪着他,拉住缰绳想要上马,但脚下虚浮,怎么也使不上力,近半年来的囚禁、刑讯、折磨,已经令他十分虚弱,这一路上的打斗更是耗尽了他最后的体力。燕思空半跪下身,任凭膝盖浸入泥泞恶臭的土里,他托住封野的脚,将人抬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马,抓住缰绳,低喝道:“走!”一行人纵马疾驰,朝着城南奔去,但身后很快就追上了一群禁卫。封野脱力地伏在马背上,突出的肋骨鳞次栉比、节节分明,怕是已经瘦掉了半个人,燕思空想起曾经倚靠过的宽厚的胸膛,想起他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模样,鼻头顿时酸涩起来。撤退的路上,佘准早已部署完毕,当他们通过一株古树,埋伏在一旁商铺里的人引燃了火药,轰隆一声巨响,半条街都被炸得一片狼藉,追在前头的一群禁卫纷纷被甩下了马去。他们半途弃马,逃进了一处废弃的民宅,那是佘准多年前暗暗部署的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穿过密道,外面有人接应,到时封野多半就安全了。找到密道,佘准瞪着封野:“我送你出城,城外自有人接应,你先养伤,待风声过了,拿上准备好的盘缠,你就可以走了。”封野扶着墙,深深地望着燕思空,沉重地喘息。燕思空心中五味陈杂,他哑声道:“佘准,让我与他单独说两句。”佘准皱眉道:“不要拖延太久。”佘准和几名手下退了出去,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封野,你我自此,怕是……永别了。”封野一双眼睛拉满了血丝。“你既不信我,我也不必解释,你我桥归桥、路归路,终究是……”燕思空深吸一口气,硬是将眼泪逼退了回去,“终究是无缘。”封野握紧了拳头:“你若要我信你,现在,与我一起走。”燕思空摇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要留下。”封野瞠目欲裂:“你可是舍不得你的大婚之夜?”“对,我舍不下我辛苦得来的所有。”燕思空哽咽道,“我救你出去,就是最后的情分……”“你救我是为了你自己!”封野嘶声吼道,“为了让我返回大同,引兵讨贼,助你报仇!”燕思空心痛如绞,他一步步走到了封野面前,眼中悬泪:“这世上无人懂我,我也不稀罕,封野,你走吧,好好活着,你我就此……恩断义绝。”封野气血上涌,又恨又痛,只觉肝肠寸断。佘准推门而入,急道:“追兵来了,你该走了!”燕思空抹掉眼泪:“你带他先走,我殿后。”“你一个人逃不出去的,你赶紧走!”“若被他们发现密道,岂不是前功尽弃,你快带他走。”“南玉!”佘准厉声道,“你若有危险,我还救他做什么?!”燕思空抓住佘准的肩膀,正色道:“我发誓,我会逃出去,阉贼一日不死,我就要活上一日,你们快走。”佘准咬了咬牙,吩咐手下:“誓死保护燕大人。”说完抓起封野,走向了密道。封野回头看着燕思空,眼神是无尽地绝望,燕思空心中大怮,无法自抑地冲上去,握住了封野的手,泪如雨下:“封野,活下去,活下去!”封野张了张嘴,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却仍在艰难地、垂死挣扎地用嘴型吐出三个字:跟我走。燕思空摇着头,封野死死绞着他的手指,他只得用力掰开了封野的手,眼看着封野眼中弥漫的痛苦和恨意,心脏似是被万剑凌迟。佘准带着封野跳下了密道,燕思空抽出佩剑,擦掉泪水,悄悄潜出了院落,此处是城中最杂乱、拥挤、贫瘠的一片民宅,羊肠小路复杂地穿梭,不熟悉地形的人,拐过两个弯可能就迷了路,而他们早已将地图熟记于心。当大批禁卫涌进来时,他们一边引着禁卫远离密道的入口,一边伺机逃脱。诏狱被劫,将京城在寅时被唤醒,调派来追捕他们的禁卫的数量远超过燕思空的预估,他和佘准的手下决定分兵逃跑,各由天命。在朦胧的月色之下,燕思空与追兵在窄巷暗道之间追逐。尽管此处的地形燕思空了若指掌,可追兵实在太多,已经穿入了条条巷道,令他几乎无处可逃,他发觉自己已被包围,倘若被擒,一切就都完了。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异响,燕思空猛然转身,举剑就要刺,却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身形有些眼熟的黑衣人。此人……此人是!“你是什么人?”燕思空压低声音问道,“为何几次三番跟踪我?”此人正是他与夜离见面那夜出现的黑衣人,之所以能辨认出来,是因为这人身形颀长矫健,不是一般的体格。那人没有说话,而是扔给了他一套便服。燕思空接住衣服,还有一股皂角的味道,怕是百姓晾晒在外的衣服,他不解道:“你为何帮我?你到底是何人?”那人沉默了片刻,开口了:“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燕思空愣了愣,那声音,隐约令他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根本想不起来是谁。他记性极好,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鲜少有这样模糊的感觉。背后传来禁卫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