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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来:“山清水秀没有污染,这样的地方,题材只是个噱头,山间温泉和隐居的感觉,才是人们真正需要的,别墅不愁卖。”魏谦说:“你纯属放屁,别墅项目本来就比别的风险大得多,就算真心想做,你不能在城郊盖一排吗?非跑到那穷乡僻壤,连当地农民都少见,你打算卖给谁?”老熊说:“卖给那些希望逃离城市,逃离所有压力和思虑,想在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的人。”魏谦冷嘲热讽地说:“希望与世隔绝地等死的绝症患者?”老熊没有笑,也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魏谦,回答说:“绝症患者家属。”魏谦先是觉得今天和老熊简直没法沟通,他刚想由着性子,对着这个常年包容、和缓的老大哥发一次火,而随即,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等等,熊哥,你什么意思?”“她跟着你,吃了无数的苦,等你终于想对她好一点了,她却没时间了,”老熊的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他眼珠转了转,转到那一面布满了佛经的墙上,表情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到某种麻木一般的漠然,他盯着那些经文与佛龛,仿佛轻描淡写地对魏谦说,“你说家属会想怎么弥补呢?怎么也弥补不来的。你说这个时候,要让这个人穷尽财力,为他的家人打造一个人为的世外桃源,同时又能提供必要的医疗服务、各种商业服务,既能脱离现实,又能舒适地享受生活,他干不干?”魏谦几乎是震惊地看着他。老熊说:“要是我,我就干。”作者有话要说:【注】三会一层:指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和高级管理层第四十六章“不是,”魏谦有些不确定地说,“熊哥,你……你慢点,你什么意思?没事别拿这个吓唬人好吗?”老熊不接茬,只是站起来拿过项目建议书,四平八稳地摆在魏谦面前:“这个你拿回去看看吧,这是明天要上会的材料。”魏谦从来没有成功地读懂过老熊的眼神——当然,除了是老熊比较有城府之外,还因为他眼睛太小了,不贴面都看不清他的眼珠在哪。可老熊一直是开朗好接触的,想来生意人大多走南闯北,除了张总那种含勺子出身好的,少有性格特别古怪的。然而此时,魏谦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那股快要弥漫到空气中的拒绝。老熊坐回地上的沙发垫,有点艰难地盘起腿,对着满墙的佛经画了个十字。他似乎企图让自己看起来不可理喻,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有点疯。有的时候,大概疯了就好了。魏谦犹豫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拿起了那份建议书,起身走了。商务建议书噱头十足,大概很能打动人,可是打动不了魏谦。因为他们早期的几个项目没那么多人手,三胖学历不行,文字不通顺,老熊又要负责弄钱又要负责谈判,所以像这种做建议书和可研报告的工作,十有八九是出自魏谦的手的。这些没烟的东西一个个是怎么吹出来的,他心里全都有数。不过刨去噱头,这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别墅项目,魏谦也实在说不出它哪里不好来。回去的路上,他捏着那份项目计划书,想了一路——魏谦脑子里依然总会出现那天他们仨跟着张总登上小山坡时,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经济林的情景。那情景到底有什么问题?魏谦仔细推敲了好几遍,都想不出来。他毕竟还是年轻,经验太有限了。到最后,魏谦心里也只有一层浅浅的阴影,他说不出那层阴影蒙在哪里,只是内心有种抗拒,觉得这个项目,能不做,就最好不做。但老熊那边……第二天早晨出门前,魏谦终于成功地堵到了三胖,三胖坐他的车一起去公司。“咳,这事啊,你别提了。”三胖糟心地摆摆手,每条肥rou的缝隙里都写满了糟心。“当时你不是着急走吗,就留下一句说让我拦着他,也没说明白了让我怎么拦——我平时接触业务不太多,您老人家好,‘咣当’一撂挑子,给我留下这么大个任务,好悬没给我砸傻了——是啊,我拦了,可熊哥问,我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压根拦不住。当时我想着不行啊,于是就出了个邪着。我就给嫂子打了个电话。我本来想着,这不就跟上西天请如来佛祖一个效果么,结果电话一通,我刚把这事前因后果交代明白,那头就哭上了。”魏谦:“谁?嫂子哭了?”三胖呲牙咧嘴地点点头:“可不是么,咱陈露jiejie那可是如来神掌的一代宗师啊,好么,她哭?我一听,这不得是天塌下来的事啊,可把我吓坏了,就问是怎么回事,结果……唉,还真是……”魏谦把车停下等红灯,缓缓地问:“她什么病?”“合着你知道了啊?”魏谦:“听了个音,老熊没跟我说清楚。”三胖叹了口气:“他们俩结婚这么好些年了,一直也没孩子,也不是不想生,嫂子一直怀不上。她可能是天生的,打挺年轻的时候开始,肚子里就长瘤子——就是生孩子的地方,你知道的吧?前后做了两三次手术,但是挡不住复发。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切了,但是她本人不同意,还是想要个孩子。”怪不得……“嫂子以前不是跳舞的吗,她们干那个看着轻松,实际是挺耗费体力的,她又是那种抓尖好胜的性格,身体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只好辞职。熊哥那时候说,断后就断后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让她切了,她不肯,最后俩人说好了养两年,要是能有孩子那就最好不过,没有也是他们两口子的命,就不打算要了,让她去做手术。结果年前去医院一查,大夫说完蛋,可能癌变了。”红灯过去,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个喇叭,魏谦才回过神来,把车开出去:“确诊了吗?”“确诊了,要不老熊那天怎么哭得跟个真狗熊似的了呢?”三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停顿良久,才接着说,“这个病,有人得了以后二三十年都不死,和没得一样,有人可能一两个月就扩散了,陈露是属于那种……运气比较不好的——谦儿,反正就这么个事,你怎么说?这项目一会过会,你是签字还是不签吧?”魏谦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签这个字了。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三大悲,魏谦自己赶上一个,麻子妈赶上一个,眼看着老熊可能很快要赶上另一个。这到底是活着不容易,还是他们命比较苦呢?魏谦实在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小时候,他想,不能没有父母,如果连这一点感情寄托都没有了,那还不如死了。过了几年,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