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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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灌酒
裴鹇方才的举动让园夏好感倍增,当事人还没表态,她便已经事先认可裴鹇将会成为好友的另一半了。
闻夜雨将侍应生端来的温水递过来。
“喝点水。”兰粟说。
“谢谢。”裴鹇将之接过,温声道谢。
侍应生适时退出包厢,房门打开,隐约传来洗手间的呕吐声。
随着房门关闭,外界声音被隔绝,包厢里的背景音乐重新环绕。
有好几人过来询问情况,表达对裴鹇的关心,裴鹇一一回应,随后表示需要休息,颔首间,那些人又逐渐散去。
兰粟看着那些殷勤的人影,莫名回想起少年时期的裴鹇。
羸弱苍白的少女安静地缩在角落里,任由旁人取笑欺辱,像瘦弱的、羽毛都凌乱分叉的鸟雀。
她对那时的裴鹇没有太多印象,仅见过几次,裴鹇皆独身一人,好似一抹随时会飘散的透明烟云。
即便不了解,也能猜测出裴鹇当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那个孤僻安静的少女,没有朋友,没人看得见她,即便有人注意到,带给她的却是欺辱。
“这些人还能应付吗?”兰粟忽然开口,也不知为什么会开启这个话题。
“能的。”裴鹇回答。
兰粟看着她,无法忽视她眼尾颊侧的霞云。
她恍惚了一瞬,望着那双温柔的眼。
好奇怪。
喝酒的明明是裴鹇,醉的似乎变成自己,兰粟愈发恍惚,她眼睫微垂,敛住漾动的眸光,声线也愈发低柔。
裴鹇此时的神态太勾人,分明没有太多表情,依旧冷清的一张脸,但兰粟却觉得此刻的裴鹇很妩媚。
内敛的媚意藏在眼尾,并不张扬,隔着层层交织的难以捉摸的雾霭,光是捕捉到的微末的一点,便令人心口发热。
叫兰粟想伸出手去,拨开阻挠脚步茂盛光鲜的繁花枝草,拂散遮在眼前的缠绵雾气,去探寻更多。
更多足以让她迷醉的景象。
兰粟稍稍定神,捡起方才想说的话,“和以前不一样吧?”
“会不习惯吗?”
裴鹇眼睑一垂,这才领会到兰粟话里的含义。
以前她是边缘角色,是透明的背景板,从不会成为视线焦点。不像此刻,明明是初见一面的关系,这些初识者却尽情展现他们的关心、奉承,恨不得说尽世间一切好话。
如若没有经历那些,如今被簇拥被追捧或许会习以为常,但她曾处在与如今截然不同的境地里,此时“故人”热络的对待,也只会衬出那段时间的低迷落魄。
“不会。”裴鹇微微笑开,摇头道。
自然不会不习惯。
她所关心所在意的并非这些人,无论被怎样对待,也无需放在心上,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态度如何、变了几分,都与她无关,又怎么会不习惯。
只要兰粟还在这里,那个她奉为明月的、恣意张扬的少女,只要还在眼前。
她眼带关切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她知道自己的过往,也瞧见她十来年的变化。
她会好奇自己是否习惯。
她记得自己呢。
想至此,裴鹇腰身一松,面上的笑意一如冰雪消融,又化开几分。
裴鹇其实很少笑,她一言一行都温缓,吐字的语速、嘴唇开合的角度,都带着特有的优雅。
此时笑起来,面容里的锋冷都被妩媚的笑意浸软了,好似忽然拂过一阵微风,又宛若湖面上轻轻漾开的涟漪,浮耀着月光。
有着难言的、既清净又媚冶的美丽。
喝酒的人总不承认自己醉了,兰粟下唇紧了紧,想着。
“那我们早点回去,好吗?”
她判断裴鹇有几分醉意,不自禁放柔语气,近乎轻哄地对裴鹇说。
纵然她音量不大,却被身侧的闻夜雨捕捉,胳膊被轻轻抱住,闻夜雨的声音送过来,“不可以哦。”
“我们难得见面,你不能提前溜号。”
闻夜雨特意扬声,一旁的园夏和陈可儿抬起头来。
“兰粟!粟粟粟!你不能这样,不能抛弃我!”
身为最黏兰粟的一员,园夏可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她扑过来,也不顾座位的拥挤,径直挤进空隙之中,抱住兰粟另一只胳膊。
裴鹇和兰粟原先坐在一处,但中间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此时园夏能轻而易举地跻身进来。
多了一人,便显得拥挤。
碍于彼此的性别,裴鹇不动声色地挪了挪,空出位置来,好让园夏更方便撒娇。
“兰粟……”陈可儿倒是没扑过来,只是皱着眉,双唇微嘟,摆出委屈神色。
“之前约好了,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散伙,你去年就提前走了!这次可不行!我不允许!”
园夏无比急切地对兰粟道。
兰粟一口呼吸差点没喘匀,偏偏好友还抱得紧,她稍稍仰起头,正要让呼吸顺畅些时,园夏又是一声,“如果你先走,那我可就要造你和裴老板的谣了!”
兰粟眼角一抽,感慨好友的黏人功力,她连声应好。
“好好,不走。和小孩儿似的。”
得到了兰粟的应允,园夏这才松开手,她哼了一声,“能当小孩当然要当啦,谁叫你这么宠着我。”
园夏从小便这个性子,一直被宠着护着长大。
听了这话,兰粟回忆起以往去园夏家里做客时,瞧着园夏与家里人的相处,父母可谓是把她宠到骨子里。
兰粟眸光一软,唇角扬起笑,语气不自觉就染上了宠溺,她顺势回答道,“大家都宠着你呢。”
为了佐证她的话,闻夜雨也适时伸过手来,抚上园夏的额发,轻轻揉了揉。
园夏弯起眼笑,小狗似的主动蹭回去。
*
一番笑闹过后,方才的插曲无人记起,无人在意那几个不曾回归的Alpha的去处。
玩闹起哄的声音不绝于耳,裴鹇坐在沙发角落,余光里兰粟几人正在聊天吃食,带着畅快的笑容,眼底的光都明亮许多。
裴鹇静静瞧着,不自觉也带了笑。
很久没这样喝酒,又多又急地灌了两杯烈酒,饶是她也有些受不住。
到了这个位置之后,很少有需要她灌酒的场合了。
好在以前练出来的酒量还在。
还记得最开始那几年,她拼了命地应酬、灌酒,直到昏昏沉沉,吐得天昏地暗。
身体几乎被弄垮,成天往医院跑。
也许是因为那时那么糟践身体,在反复磋磨揉碎的过程里,腺体被最大程度压榨,迎来了二次发育。
就算有Alpha的体质撑着,也一度扛不住。
但她不想放弃,她冥冥之中觉得,再坚持一下、熬过去就好了。
所幸扛下来了。
她走出昏暗阴霾,走出破落黑雾,她一路走到现在,来到皎净的月光之下。
她和兰粟重逢。
你看,命运其实眷顾着她。
太久没喝,酒精开始作祟,头脑泛起昏来,裴鹇拧了拧眉,暗暗深呼吸几次维持清醒。
“裴鹇。”正当她调整状态时,她听见一声呼唤。
裴鹇应声抬头,见是闻夜雨。
“怎么呢?”她问。
闻夜雨自座位上坐起来,噙着一道隐约浅笑,她端起一杯果酒,朝裴鹇走来。
“你一直不说话,大家都是朋友出来玩,冷落了你可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裴鹇身侧坐下,“这酒很好喝,度数也不高,是这家的招牌,喝点酒聊聊天怎么样?”
她轻声细语地说着,不大的声量,却吸引了旁边几人的目光。
园夏目露疑惑,完全不懂闻夜雨这是哪一出。
她们默认裴鹇和兰粟的亲密关系,裴鹇的身份又在这里,加上她是Alpha,性别有碍,就算裴鹇安静地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她们也不好主动去招呼。
不成想平常总不多事的闻夜雨会主动邀请裴鹇。
只有兰粟知晓闻夜雨的打算。
不同于园夏和陈可儿,闻夜雨当真知晓她和裴鹇的关系,甚至试探出她们曾经有过床上交流。
闻夜雨方才便知会过她——
「这位裴总藏得太深,我帮你试试她。」
兰粟还没来得及阻止,总慵懒悠闲的闻夜雨这次的行动力异常强,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来到裴鹇身边。
裴鹇自然不会拒绝兰粟的朋友,她双眸微弯,对闻夜雨颔首,“好。”
“聊什么呢?”她问闻夜雨。
“也没什么。”闻夜雨将手里的酒递给她,“裴老板要放松一点。”
裴鹇知晓她话里的意思,她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
闻夜雨看着裴鹇饮下这半杯酒,也看清了她眼尾的微红,她问着:“和兰粟怎么认识的呀?”
裴鹇握着喝尽的空杯,“前段时间回榛市考察,碰巧遇见。”
“这么巧,很有缘啊。”闻夜雨示意手里的空杯子,裴鹇会意,动作温缓地替两人倒了酒。
只是闻夜雨那杯刚好覆底,她自己的倒是和方才闻夜雨拿过来的量相差无几,大半杯酒液在杯子里晃荡,果香遮掩酒气,也迷离了Alpha的眸色。
见闻夜雨举杯,裴鹇亦是端起酒杯,浅浅做了个碰杯的动作,便送往唇间。
“是很巧。”裴鹇顺势而答。
包厢里的灯光糟乱,各色气氛灯交织,本就局促的空间更加逼仄。
可这个女人,明明沾了酒气,显露几分醉态,却仍旧不像是这个空间的人。
容颜瑰丽,举止优雅,有清雅绝尘的美。
“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这话近乎质问,但闻夜雨这人,总能把所有语气处理得温软暧昧,捉摸不清。
她身为兰粟的好友,自然有质问的立场。
裴鹇眸光一闪,神色依旧静雅,并不介怀闻夜雨的直白。
“老同学。”裴鹇说得无比自然。
闻夜雨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她再度递过酒杯,酒液滑进容器,在玻璃器皿之中溅起微小的浪潮。
暗潮汹涌。
“仅仅是老同学么?”她把杯子往裴鹇的方向推了推,其目的不言而喻。
裴鹇自然能拒绝这些酒,但正如闻夜雨说的,这酒度数不高,闻夜雨的态度也并不强硬。
闻夜雨很聪明。
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注意力不受控地往兰粟所在的方向汇聚,裴鹇顿滞一瞬,随即垂下睫梢。
她不会放过任何能拉进与兰粟的距离的机会。
酒液晃动,盛着包厢内的灯光一同荡漾,一如女人晦暗复杂的眸光。
裴鹇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浅笑,没有应话,只是托起酒杯,干脆饮下新倒的酒。
“说你神神秘秘的真是没错呢。”闻夜雨这次没再喝了,她看着裴鹇饮下,略微不满地说道。
“我们的关系,由兰粟说了算。”裴鹇将酒杯稳稳地放回桌面。
闻夜雨轻轻挑眉。
嗯……不枉费费这一番工夫,算是得到了一些可以探析的信息。
看她们举杯不断,相谈甚欢,闻夜雨脸上浮现着若隐若现的熟悉的浅笑。和这人做了十多年好友,园夏和陈可儿如何还不知闻夜雨的打算?
坏心腹黑的闻夜雨自有考量,怕是想借着喝酒的工夫,挖一点裴老板的料呢。
一个Alpha的品性,平日里掩藏得再好都不能全信,要看她醉酒时是什么姿态。
所谓酒后吐真言,也许能借机探出她对她们兰粟的打算。
如果能让裴鹇醉了……那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