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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将军陈安国(中)

    “陈将军一路辛苦。”

    亲自出迎,韩沙极为热情,跟出来的,还有诸大世家长者,陈取仁也终于进入林家堡,满面春风的站在队伍当中。

    “不敢,就是一路骑着马过来,没什么辛苦的。”

    身材并不高大,陈安国不过是中人身材,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白微须,唇边似乎永远带着淡淡笑意,周身上下,瞧不出半点“杀气”、“战意”之类的东西,怎么看,也更象是文人秀士,而不象是传闻中那个“每战必先登城”的无双猛将。

    “倒是路上巧遇贼军,随手砍了些脑袋回来。”

    恭敬的执下礼,陈安国禀报说,这些事情讲来真真不值一提,但“总算也是儿郎们的辛苦。”请韩沙“安排点验”,以明功绩。

    “好,好!”

    抚髯长笑,韩沙表现的非常高兴,说这其实也没什么好点验的。只是现在人手暂时不足。

    “倒要烦林公搭一把手了。”

    “自当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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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批人头里,肯定有林家的人。”

    回到住处,议论方才事情。当林得隆赔着笑答应下来时,便连张元津也已看出来不对,至于张元和,更是不住冷笑。

    “也是自作自受。”张元和不以为然的说道。

    听说陈安国在路上“遇到伏击”时,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和张元空一样:林家,又或者其它仍然在和武荣城中暗通款曲的势力,难道长的是猪脑子么?

    “前头连续的声东击西,靠得是什么?靠得就是不断的散布假情报,引人入彀。都到这样地步了,居然还有人相信他会傻傻的只带少量亲兵,就离开翼军大队,自处险地?”

    陈安国的胜利,根本没人怀疑:有着战力坚强的精兵,自己也是一流的将领,又从一开始就怀着极大的警惕---或者说是恶意,如果他打不穿半路上的伏击,那才是怪事。

    “那些人里,应该还有这边派出去的使者什么的,陈将军大概是不想现在翻脸,才会把人头交将出来,韩大人大概也是看出了什么,才索性交给林家点验。”

    “不,大师兄,我倒不这样想。”

    沉吟着,张元和道:“刚刚,我已经让马浩去帮我证实了。我倒怀疑……那批人里,不是‘有林家的人’,而是‘全是林家的人’。”

    “……你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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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昨天,张元和就觉得陈安国的禀报很奇怪,就和他第一次派使者说自己全师皆在水上,正等着打开汪家私港外阵地就可登陆时一样奇怪。

    “就象大师兄你说的,现在人人都知道他在提防,无论林柳诸家有多希望他能吃点苦头,也没道理这样完全相信他的禀报。”

    所以,张元和认为,这一次,林家堡中或者仍然有人把消息传递出去,但却绝对不敢说自己的情报有百分百把握,而赛甫丁等人,也断断不会再轻易拿出精锐,来赌能够将陈安国伏杀。

    “我想,这一次的路上,应该是没有任何意外的。”

    “那,你是说……?”

    不自禁的,张元空连声音也压低下来,因为,张元和的这个推测,实在是太过阴暗。

    “没错。”

    沉沉点头,张元和道:“我想,应该是陈将军在路上遇到了林家的团练……或者是主动找到了林家的团练,然后突然发难,杀光了他们吧。”

    “反正,有了前两次‘将计就计’的事情打底,林家根本就没办法把这事情说清,到最后,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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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后,马浩匆匆赶来,小声报告了他“花了好大一笔银子”打听来的消息,陈安国带来的那批人头中,据说只有十来个夷人,一多半倒是夏人模样。不过,现在,林家已经宣布说“点验无误”,将那些人头全部掩埋,同时也向韩沙请缨,表示说愿意派人出去,将那些人尸首收殓烧埋。

    “还有就是,有人说,那些人头中有一个很象是前几天跟着林二爷出外的马队……不过紧跟着,他就被重重抽了一顿鞭子。”

    笑嘻嘻的报道完后,马浩又扯了几句闲话,才拿着张元和给他的银票,心满意足的走了。张元和笑叹一声,向张元空道:“大师兄,晚上倒有口福哩。”

    张元空道:“怎么?”

    张元和笑着说了,原来,林得隆遣人问陈安国的口味禁忌,这本只是走个过场的事情,结果,陈安国居然当真点菜,说是久仰林家堡无脂肥羊rou极是美味,很想尝尝。

    “无脂肥羊rou?那是什么东西?”

    当真是不明所已:羊rou之美,最在肥脂,无脂而名肥,张元空真是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做法?

    “谁知道,反正晚上咱们也要坐陪的,尝尝不就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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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近晚,自韩沙以降,百来人按位序坐定,各各含笑举杯。

    酒过三巡,菜布五味,林得隆咳嗽一声,便见布上菜来,每人面前放了一盘,也就是三指来宽,一指多厚的一块rou,颜色嫩白,下面垫着酱汁,未曾入口,香已扑鼻。

    “这无脂肥羊rou的法儿,原是我家祖上自禁中学得,因太过奢费,倒是许久未做了,口味究竟是否地道,倒要请陈将军批评一二。”

    “倒让林公费心哩!”

    陈安国哈哈一笑,却不动筷,拱手为礼,韩沙笑一笑,夹起来咬了一口,赞道:“好!”余众方纷纷动筷,顿时就是一片交口称赞的声音。

    张元空也咬了一口---却当真肥美异常,尤可怪者,这rou虽然极是丰腴,既肥且嫩,却偏生没有半点肥rou在里面,连点儿脂花也没吃出来,“无脂肥羊rou”五字,形容的竟是半点不差!他这边还在琢磨,桌上有那会凑趣的,已是含笑发问,“不敢请教林公这菜的法子。”

    “没甚么没甚么。”

    笑着摆摆手,林得隆道:“这法子真不值甚么,也就是糜费些。”说着缓缓道来,听得众人侪舌摇手,赞叹不已。

    原来这无脂肥羊rou的法子,是要取肥羊五十头,逐一虐杀,使其余羊只皆亲睹之,如是重复,直到最后一只。

    “到这一只时,胆色已丧,周身油脂尽数破入rou中,是以食之无脂,而肥嫩异常,若说烹饪起来,却没甚么费事的地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鼓掌大笑,陈安国道自己当年曾经听闻此菜,一直好奇,今天总算了了这番心事。

    “在下倒也琢磨过一道小菜,今天难得韩大人并各位乡贤都在此处,倒也有献芹之心。”

    “哦?”

    韩沙笑道:“我知陈将军是名将,更是儒将,却没想到,这庖厨之术,陈将军居然也是精通?”说着就目视其它人,笑道:“那今天,咱们倒要一饱口福了,是不是?”顿时又是一阵轰轰诺诺的声音,皆在含笑称是。

    陈安国笑着摆摆手,道:“还不呈上来!”顿时见几名年轻士兵快步进来,在大厅当中布置十张小桌,皆被破成两片,又在中央挖出个碗大的小孔。林得隆看在眼里,笑道:“陈将军这是要请韩大人吃猴头了?山珍虽然难得,但想入韩大人的法眼,那还得额外有所长哪!”陈安国听他这般说,笑着点头道:“确乎有些小小心得……正要请林公品鉴。”

    说话间,又有一队士兵捉了十只猴子进来---皆是壮硕凶狠,却被这些士兵死死掐着,无论如何尖叫挣扎,到底还是被塞到桌子当中,固定了起来。

    此时众人都已停箸不食,间或有些议论之声---这些人俱是见多了世面的,一道生食猴头,在他们真算不得甚么奇菜,都在揣摩陈安国到底会有什么出奇作法。

    一时间,又见一队人进来:却与先前士兵大不相同,衣衫破烂,神色木然,更都带着手铐脚镣,共是十人,皆为夷人,被分别带到那十张小桌面前,低头跪下。

    “陈将军,您这是……”

    韩沙仍然笑而不语,林得隆却忍不住开口发问,但他刚刚张口,陈安国便大笑挥手,道:“做菜罢!”

    “得令!”

    齐声大吼着答应,端得声如雷鸣,那些士兵同时动作,反手自腰间拔出刀来,一挥而落,林得隆一句话尚未说完,十颗人头同时落在地上,腔子中血喷起来,足有三尺来高!

    这一下顿时便是满堂大乱,却听陈安国大笑开口---也不格外响亮,却硬是压住了满堂乱声,道:“吾这法儿,其实也是得于林公肥羊的作法,这些人都是抓到的乱贼,便借他们的脑袋,来吓一吓这些猴儿,血气上激,想来味道也必是极好的!”说着手又一挥,那些士兵便将刀弃在地上,各自腰间取出小锤,上前一步,将那活猴脑壳砸开。最为强壮的一只,整个儿被恭恭敬敬的送到韩沙面前,其余则被分入盘中,一一呈到客人面前。

    (韩太守的胆色倒是过人。)

    见韩沙面色从容,依旧是满面微笑,取一勺尝了,便放下道:“味道果然绝佳,但这般作法,有伤天和,这干乱贼虽是死罪,也当明正典刑……陈将军,此菜不可再为。”

    陈安国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样子,抱拳弯腰,答道:“谨遵韩大人的教训。”他两个一对一答,仪态如常,其余桌上却已是大乱,多有战战兢兢,向后退缩,不敢正视铺菜兵丁的,也有吓到忘了礼仪,居然主动起身,伸手接菜的,更有人一阵抽搐,居然当场便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