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围猎

    翌日，林婉醒来的时候天光熹微，身子舒爽干净，当是昨夜被他清理过。

    帐外急促的号角声阵阵，陆不行人在一旁，衣衫整齐，正将窄袖的最后一圈系带收紧，他着了一身青玄色骑装，是守规矩的普通样式，林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托着腮看了一会儿，觉着这衣服被他穿得别样的利落好看。

    他收拾好袖口，抬起头来，见她醒了温声道：“被外边吵到了吗？”

    “……嗯。”林婉应道，“现在几时了？”

    “卯时，再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你怎么起得这样早，天刚破晓呢。”林婉声音懒懒。

    陆不行道：“有些事需得先行去处理，号子已经响了，围猎会在一个时辰后开始。”

    “今日皇上的猎场在十七围场，皇亲贵胃和大臣都在这处，你同宋家二小姐是女眷所在的三十二围，那处安全平缓些，猎物大多是温顺的野兔山鸡。”

    他想了想，还是从腰间摸出来一柄匕首递给林婉，黑金丝木的匕鞘，抽出刀刃锋利无比，闪着寒光。

    “虽说不会有危险，但还是带着防身吧。”他道，“玄七也会遣暗卫跟着护你安全。”

    林婉从前总是听说什么“吹毛断发”，见这匕首生得一副样貌不凡，瞬间起了好奇，拨出来一根长发，放在刀尖上，只微风拂过般吹了口气，那头发竟真的断了。

    她乐了：“放心，有这个就算是阎王爷来了我也能斗上几个回合。”

    闻言陆不行眼中也含了笑意：“总之自己要万事小心。”

    观兵场上骑兵声势浩大地整齐罗列，旌旗被风吹得猎猎鼓起，两侧是衣着雍容的皇亲与臣子，各自与周围相熟交好者谈笑风生，遥遥高台之上一人身着明黄轻铠骑装，端正而不怒自威地坐在正位。

    他身后垂手立着一人，正是陆不行。

    分明隔着很远的距离，远到只能看清是个人影，但林婉莫名感觉他的视线往自己这处扫了几眼。

    “诶婉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呢。”宋若水看了看周围，掩着嘴压低声音道，“看起来很威严。”

    毕竟叫人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能不威严吗。

    “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林婉心中的小人抱着臂“嗤”了一声。

    “嘘……！”宋若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惊慌地四处瞧，见身边女子们都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没人在意自己这处，才拍了拍胸口，“胆子大得不要命了，这话你也敢说！”

    林婉倒不是胆子大，只是发现周围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们二人，才敢小声同宋若水吐槽。

    这群闺阁小姐们三三两两成群，娇笑着说话，话题与眼珠子都落在了看台左侧那位身上。

    若说之前林婉并不能体会到裴棹在未出嫁小姐们之间的人气，那此刻便能体会一二了。

    林婉向那边瞟了一眼，连衣服颜色都没看清便感觉无趣，她收回视线，倚着围栏瞧陆不行。

    她总是觉着陆不行比裴棹还要好看，可惜没人懂，这话要是同宋若水说了，她怕是要瞪圆眼睛，问她是不是被陆不行威逼利迫。

    裴棹身上总带着一种流于表面的温和，虚伪而客套，他自己带了层皮叫别人看不清他的面孔，却将别人看得通透，太过善于洞察人心，以至于显得骇人；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初次见面就不算愉快，林婉一旦走进他方圆几米，便常常汗毛竖起神经警觉。

    陆不行则恰恰相反，他用一层不近人情的壳子套在自己身上，勒令谁都不准靠近，等林婉闯了进去才发现，里面是再柔软不过的血rou，包裹着笨拙而赤诚的真心，林婉有时候想，就算她在里面拿着刀剑将他刺得百孔千疮，他似乎也只皱皱眉，不会喊痛。

    高台上他脊背挺直，身形如松如柏，这段时间两人常一同就食，他似乎被林婉投喂得增了重，身上骨头不再硌得吓人，肩膀也比从前宽了些，相比之前的瘦削添了几分成年男子气息。

    号角呼啸长鸣，待声音落下，高台上的明黄衣袍起身，霎时四下一片寂静。

    皇上说了许多，离得太远林婉听不太清，但她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国家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愿来年仍然风调雨顺，仍然安居乐业，对官员大臣们讲几句，再对军队士兵们讲几句，最后画一大饼鼓励大家好好干，诸如此类的空话。

    有用的估摸着就剩最后那一句宣告围猎开始。

    人流分成几波，骑兵队先入山中，形成包围圈将猎物驱赶到适合贵人们围猎的地界，随后才能放人进场。

    一时间马蹄声踢踏，观兵场激起漫天尘沙。

    如同陆不行所说，众女子被引入第三十二围，离皇帝围猎那处的围场呈对角线，再往青山深处进入，便更是正相反的两个方向。

    一个掌事的小太监走到众人跟前，挂着喜庆的笑脸道：“各位贵人们，这头请。”

    看着他的笑脸，林婉忍不住去想陆不行当差时是不是也是这幅表情，半晌，差点憋不住笑喷出声，画面实在太诡异，她摇了摇头将那念头甩出脑外，大抵他当差时也是死鱼脸。

    那小太监生得可爱，面圆喜气，他扬声道：“各位贵人，为讨喜头，本次春猎拔得头筹者，圣上赏银百两，附亲笔一幅，天瑞绢绣竹发带一条。”

    银子陆府不缺，圣上亲笔她也不在意，只是……

    那条天瑞绢的发带躺在花梨木盒里，被掀开盖子展示了一圈，水天青的底绸中编入细如牛毛的银线，在暖阳下点点生辉却不显耀目，反而内敛沉静，竹叶绣工精致巧妙，无论是这天瑞绢的料子还是做工都不可多得。

    而且很衬陆不行。

    林婉想起来他那日送她那条鹅黄发带，有些想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