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好的

    俞音想起那天的体育课上，天气还是很热，树林里带着一丝微风，林鹏川低着头在和那个女孩聊天。

    她摇摇头，嗓音干涩：“我不知道。”

    她意识到自己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饶子洋小心翼翼地看她表情，“你没事吧？”

    俞音摇摇头。

    中午的午休不长，下午要求两点五十分到校，几个人拎走自己的奶茶，各自回家吃午饭。

    俞音从兜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嘎吱一声，大门开了。

    “妈？你还没去上班吗？”

    “怎么才回来？”冯秀渔女士扶着门，神色焦急，上下打量一下俞音，表情略略和缓下来，但还是板着脸斥了一句。

    “和同学买奶茶去了。”

    冯秀渔转身进了厨房，“一天到晚喝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健康，里面加了多少添加剂。”

    俞音随手把奶茶放下，跟着也进了厨房，洗碗盛饭。

    锅里的土豆炖排骨还冒着热气，俞音扫了一眼，土豆是刚刚削的，皮还在垃圾桶里。

    砂锅里还煲着汤，冯秀渔女士捏着抹布把锅盖打开，雾气立马弥漫起来，栗子的香气被鸡汤托起来，在小小的厨房里格外凸显出秋天的味道。

    窗外的叶子簌簌，俞音扭头一看，外面刮起风了。

    “起开起开，别挡道。”

    一荤一素，一个汤。

    冯秀渔把一块排骨夹到俞音碗里，“今早去菜市场，人家说都是乡下刚刚杀的猪。”

    俞音有点奇怪，“你今天不用上班啊？”

    筷子一顿，冯秀渔若无其事地道：“你不是说现在每天走路回家太远了，早上起得太早，晚上到家太晚了，我接送你还不好啊？”

    “再说了，省点路上的时间给你学习，你们班主任说了，现在你想报那个班还不晚。”

    俞音闷头吃着，不为所动，站起来盛了一碗汤，装了两块金黄鲜嫩的鸡小腿，顺手推给mama。

    “那你早上爬起来也很辛苦啊，晚上下班还折腾你一趟。”

    “mama不用上班了。”

    话说到一半，俞音听见mama的声音哽咽了。

    她面上还是故作轻松，但是看得出来人突然间垮了，眼圈红了，许多皱纹一下子浮现出来。

    冯秀渔避开俞音的眼神，自顾自地说：“反正也不做了，你爸爸说，我就可以在家好好陪你初三冲刺这一年。”

    俞音一下子想起来，这事以前也发生过。

    她初三的这年，mama被工厂开除了。

    mama以前在工厂从体力岗做到管理岗，从二十多岁干到三十岁，怀上俞音的时候属于高龄产妇，于是休息了一年。

    结果回来之后，工作被别人担了一大部分，岗位也基本上被别人坐稳了，mama的位置变得尴尬起来。

    听爸爸说，请了工厂里的几个领导吃了几次饭，这份工作最后才保住。

    但是好景不长，工厂这年绩效不好，高层换了新老总，大刀阔斧的要整顿。

    于是在俞音十五岁这一年，mama四十五岁，陷入了失业危机。

    俞音以前没当回事。她依稀记得mama辗转做过几份临时工，给别人做饭，去学校当舍管……

    后来大概在高二那年，爸爸调回来工作，家里经济压力减轻了不少，为了俞音的高考，mama在家当了两年全职主妇。

    那两年，父母之间吵得厉害，俞音烦不胜烦，于是选择了住宿，只有周末回家一趟。

    俞音高考成绩出来那一晚，还有把录取通知书带回家的那一晚，父母亲都喝酒了。

    冯秀渔女士举着杯子很高兴，却好像又没那么高兴，但她头一次让俞音也举起杯来。

    她和端着可乐的俞音碰了一杯，“以后你的路就好走多了，但是也不能松懈，一定要学好一技之长。”

    直到后来，俞音工作了，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再也不用每个月伸手向家里讨生活费。

    她mama主动打电话过来，问她钱够不够花。

    俞音说：“我发工资啦，不用再靠你们养活了。”

    冯秀渔女士在电话的那一头很欣慰地喃喃道：“是啊是啊，我们熬出来了……”

    惟见月暖日寒，来煎人寿。

    冯秀渔女士对自己这一段人生的总结，是一个熬字。

    饭桌上，饭菜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

    俞音低着头用筷子戳碗里的米粒，鼻子一涩。

    她压着这股涩劲，慢慢开口，“我不想上那个补习班，是听老师讲课进度太慢了，我已经都自学过了。”

    “我今天早上跟刘老师商量过了，一起订他们补习班的习题册，　然后如果有测验的卷子我也做，刘老师答应可以帮我一起批。”

    “现在网上也有很多课程，我是喜欢自学的，听老师讲课太慢了。”

    她竭力地平稳住语气里的哭腔，以一种安抚的态度，尽量说服母亲。

    这是她现在能做的全部了。

    “妈，你不用cao心我，这些道理我都清楚的，我会对自己负责任。我可是第一名。”

    俞音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看冯秀渔的表情。

    “你自己想清楚，　不要骄傲！”

    半是威胁，半是妥协。

    俞音松了口气。

    “你以前不是说，等不在厂里上班了，也想跟邹邹阿姨那样开个店自己当老板吗？我前几天听表姐说，大舅舅现在就是在搞服装生意，你不然跟大舅舅一起创业呗？”

    大舅舅是个叛逆的，为了跟舅妈结婚，跟外婆吵过一次，闹到离家出走。

    记得是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他又跟mama吵过一次，吵完那次大舅舅就去了北方，两家一直没有联系过。

    一直到俞音高考成绩出来了，大舅舅主动联系mama，问俞音的学费解决了没有。

    听说大舅舅做生意发达，就是从这几年开始的。

    冯秀渔女士抿了抿唇，“你跟表姐还在联系吗？”

    俞音点点头。

    “再说吧……赶紧吃菜，吃完了去睡午觉，下午我送你上学。”

    冯秀渔女士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叉着腰瞪着眼在家里呼风唤雨，俞音立马遵命，低头吃菜。

    “这个板栗炖鸡做的怎么样？盐够不够？”

    “够了，不咸不淡刚刚好，好吃。”

    “上次那个同学说找你补习，你给人家补了没有？有些时候也是能帮就帮，但是我看到他排名好像不怎么样是不是？”

    俞音囫囵地夹着菜，顿感心虚，“他……他以前成绩也还可以，就是后来初二的时候下降了，现在想要努力了吧。”

    “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好的，人家有这个心，咱们也不用藏着掖着，初中高中时候的朋友是你们一辈子的财富……”

    冯秀渔女士絮絮叨叨，开始聊起自己的初中同学。

    比起十五岁的俞音，面前二十五岁版本的俞音显然多出了无数个心眼子。

    她端着饭碗，偷偷抬起头，犹疑地看看母亲大人的表情——这话里话外的，说的还是学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