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608
【“喜欢你待我薄情，喜欢你为人冷酷。”】 603 周含章找到一个暂且能避雨的屋檐，离他所说的标志性路牌只有两步之遥，焦急地等待，甚至忘了冷。他等得不算太久，他看见的第八辆来车拐进这个路口时他就知道是她，黑色的凯美瑞缓缓停在他面前，恍惚间他看见所有荒唐故事的开端。 车的前门刚刚好在他伸手就能拉开的距离。就像他唯一的归宿。 他轻轻地把门拉开，坐了进去，车里暖得让人眼眶发热，他失控地小声打了一个喷嚏，也不敢看驾驶座上的人，第一时间是扭头去系安全带，手因为失温颤抖得厉害，使不上劲，怎么都对不准卡槽。于是她伸手握住卡扣更靠上一些的位置，用巧劲“咔哒”一声精准扣上。周含章于是被安全带牢牢拥抱住。殷见群又把抽纸放在两人中间。 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他的手。 604 有限的视野里殷见群的手松弛地握着方向盘，湿滑的路面上车如静止般平稳，他像个全满的摇摇欲坠的酒桶，在转弯时竟也没有洒出来一点。 开上宽阔一些的路段，她点开导航APP，然后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言简意赅：“目的地。” 他在她的手机里输入母亲家的地址，系统自动为他们规划了一条路线，接下来六个半小时他们都将待在一起。他把手机还给她，同样也没有碰到她的手。 她把手机稳稳放回出风口的支架上，说：“我会尽量让我们早一点到。”她又开口，也许因为她不常安慰人，这话听起来略有些不自在：“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周含章说“好”，又道了声谢谢。他望向窗外，直到确定不会有眼泪流下来才微微往回扭了一点头。但仍没有看她的脸。 他感觉到她偶尔看过来的目光，不确定是在看后视镜还是在看他。她再没说话，但存在感依然那样惊人，每次投来眼神时像古时的大将在数丈之外满弓射来的羽箭，力度足以让箭整根没入磐石，他既惊惧，又兴奋，几乎无法呼吸。只要对手是殷见群，他的防御就如同虚设，他如此清醒地认识到。 605 凯美瑞上了高速公路，雨没有变小，冰雹却更加密集，击打在车身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前方的能见度不过二十米，因为外面温度更低，车窗内侧起了一层雾，外面的一切都看不见了，他们像进行着一场末日星际旅行。为了安全殷见群没法开得更快，她微调了一下坐姿，更谨慎地观察路况。 车内唯一的人声是导航软件的机械女音。 安静地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车道突然变窄，车辆变得密集，行车速度慢下来。殷见群皱眉往外张望，只见前方的路被交警用路障围起来，只剩下通向高速出口的路。到交警身边时她按下车窗问：“高速不能走了吗？我这里有很急的事。” “有急事也走不了。前面冰雹很严重，有个路段有落石危险。”交警示意他们快走。 殷见群无可奈何，问完封路的范围后悻悻下了高速，面前只有唯一的路，通向省道，然后是蜿蜒的乡道，兜兜转转后才能到下一个高速入口，路线经重新规划后行程又往上加了两个小时，残酷地。 周含章第一时间看向她，他们第一次对视。 “别怕，会有办法的。”殷见群想了想，突然开口，“有相熟邻居的联系方式吗？实在没办法的话，打消防和急救的电话，让他们到你家去看一看。” 606 这话一言惊醒梦中人，周含章突然记起邻居那位爱养杜鹃花的阿姨和母亲年纪相仿，前几年拜年时他保存过这位阿姨儿子的电话，幸好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按照这个号码打过去，对方很快接起。幸运的是他仍记得周含章，不巧的是现下他带着全家人在北方旅游。他给了周含章另一个邻居的电话，正要打过去时母亲的电话打了进来。周含章的手震颤了一下，几乎要尖叫出声，他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时间按下接通。 “妈？妈？” “小含？怎么了？” 他和殷见群再一次对视，他看见殷见群对他笑了笑，几乎具有神秘的意味，他觉得他的祈祷终于被自己信仰的女神听到。 607 母亲说自己并无大碍，只是在书房的抽屉里找东西的时候起猛了，觉得头晕喘不上来气才打了几个电话给他，歇一歇也就没事了，后来还睡了一觉，睡得很不错。周含章问她有没有摔倒，她不耐烦起来，甚至责怪周含章小题大作。 “你不用来。妈没事。”母亲的嗓门很大，比平时还要大。 “可是……” 他又看向殷见群，求助似的，为难地抿了抿嘴，像带着撒娇意味的恳求，也许他自己也并未发现。 殷见群很轻地点了点头，他马上就懂了她的意思。 608 电话挂断。凯美瑞以相同的速度往前开着，果断地。 “谢谢。”他又说，“谢谢你。” “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殷见群说。 八个小时的车程根本不是举手之劳。他想。 “那你对别人也会这样吗？”周含章问。 “你刚刚那样看我，像一只小狗，没有人会拒绝。”殷见群顿了一下，她本来没想把这话说出口，她还是说了。 周含章一窒，他只觉整个脸都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