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荧】焚轮
??? 槐序萤星，悬火流波，虽已至孟夏，清岚的风却刮的和煦，显明是因故人而来的叹喜，也想必简概为恰意了罢。 一行船员忙招呼着荧上座，势必想让荧察觉南十字号的各位对她的留恋。 灯照飘曳分外喧闹，待酒欢佳乐散去，荧便要启程再度旅途了。 万叶伫立在船头，风吹动着他的披风猎猎作响，目光却落在船舱内与人谈笑风生的荧，那人的眸光也正好向他看来。 眼帘流转无需太多言语，那番不舍之意他自然心领神会。 海枫渔火一际天色，玉轮浮于水色跃动。 万叶提壶沏了一盏清茶，目光落在夜幕下的天幕，想象着是否有星空如她眸底一般闪烁。 他本欲抬手唤她，又止住了思绪，只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等待那人主动前来。 正巧百般无奈之下荧拨过船员的喋喋不休，分明是快以慰藉的爽朗，却掺杂着数不清的难舍，道不休。 凉飔转瞬倾落于万叶身侧，迟迟轻叹一声。“为何独自一人？” 万叶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转身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的万般情绪也随之收敛，万籁归于平静。 他又轻抿一口清茶，带着些许雾气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又微微一敛，平日里举止从容的模样，却在这一刻犹豫不决。 “离别之际也不愿与我洽谈吗？” 荧已是微醺，秋眸朦胧，衣角也随风晃荡，亦拂拭过他漾漾心波。 万叶闻言不由得一怔，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盏，翠绿的叶片在茶水中轻柔起伏，却不知如何回应她这番话。 迟疑片刻，他终是将手中茶盏放回桌面，又悄然收紧手，抬眸看向她。 月光柔和的拂过她的面庞，万籁俱寂下，他低沉的嗓音愈发明显。 “我与你一同旅行，可好？” 荧无声地望向他，隔着银河漫漫，隔着海畔花火，隔着清浅月色，彼此却心照不宣，只是一味相望着，眼中星河都成了枯败荒芜。 万叶的目光始终不离，等待着她的回应，分明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万般情愫交织成网。 从胸腔内涌出的热意与妄念，都汇集成了他喉间的缱绻与颤抖，竭力克制。 “不妨谈谈其他？譬如今日北斗扬言要将她一船美酒相赠于我。” 荧执意要掰过他话中深意，扭头便是朝北斗那处船员聚集地高喊一声。 “可不是吗？大姐头！” 万叶只得随着她一同望去，只见北斗豪爽大笑着应承下来，想来是方才的醉意还未散尽，此刻她的眸中仍是迷离。 见她醺然，万叶也不禁莞尔，将那盏清茶拿起，对她宽柔一笑，终是不再拘泥于她是否回复自己的话。 “今日交了杯，便是告别了，不可多语，如何？” 荧趁机抢过他指尖捻的茶，抵在他唇口戏谑，却噙着一缕不羁的俳笑。 万叶微怔，低眸却笑，顺着她的意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眼尾也红了些许，生涩得仿佛初尝情事一般。 “怎能如何贪杯？我还未尝呢？” 荧悻动的神色慌张，忙倾身啃齿抿上他齿间未落的杯沿。 眸子清澄几乎把他溺了个遍，也顾不上咫尺之间仅一杯距的唇，一盅茶的余温。 万叶不防她倾身，茶水险些溢出唇角，也仅那般刹那便回神，下意识抬手将她搂住，舌尖也顺势渗下流连于二人之距的香茶。 此番情景本是难以品茗的姿态，荧反倒笑靥粲然，咬着杯沿更紧，还细碎出几分玉器的研磨声响。 万叶抱着她，耳畔是浅浅的茶器相碰之声，鼻息间是她唇齿间淡淡的酒意和一股莫名的香味。 他几乎是无法从中自拔，却又不得已回过神。 被挑起悸动的滋味并不好受，终是隐忍占据心头，万叶轻启唇齿缓退于后，松动了荧口齿仍衔住的茶盏。 万叶如释重负的松开拥着她的手，茶盏仍悬于二人之间，却让他分外局促。 抬眸看向她时，那番刚燃起的燎原烈焰也只能被江水冲刷得只剩微末火星。 玉壶倒映出他眸子间炙热，只是那人慵懒的又咬住另外一个杯沿。 用指尖捏着，像是要将这满江月色都揉碎进怀中，又要吞没于齿下，时隐时现。 万叶回眸时，只见荧以极为挑谑的姿态抬指抵唇。 茶水也随之被她送入口中，粉舌还舔舐着唇瓣上的水渍，亦若水色波光粼粼。 万籁在月色下归于平静，流淌在江面上的船音亦是冗长。 只随着风涌动，吹拂过荧的睫羽，连同船灯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万叶凝视着她，那人又执拗地捧着茶盏一饮而尽，碎玉相碰的声音清脆入耳，也沁入了他的心底，如初见时一般，泛起涟漪。 “万叶为何会提出和我一同远行？” 荧斟酌片刻问出了那句，许是被茶水灌醉了，被心头鼓动震的烦了，却不可否认她的确是动容了。 万叶愣神片刻，本欲倾茶的抬臂一止，清茶从杯口溢出，沿着他的指尖落下。 茶水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至心底，却也无法浇熄心头那股莫名之火，只是愈发燎原。 “我有必须追逐之物，但我对此前并无了解。” 万叶眸光微沉，唇边泛起浅笑，仍是那般少年人的模样，玉壶倒映出他眼底的光，也让他几分落寞寂寥无处掩藏。 万叶只是静静凝望着她，亦捧起另一盏茶，由于指尖无意识的颤动，玉盏敲击在船板上发出声响，细微的脆响都在此刻被风吹散，只能听到他喉间微哑的低语。 “我可以与你同行吗？” “是与否，不是早沉淀在你心头了吗？” 当他闻声错愕一瞬，荧抬指抚摩上他的胸口衣襟，点点勾勒出他飘荡思绪，顺着她指腹的余热又牵回她笑靥。 万叶怔愣片刻，分明没有尝酒，却觉酒气上头，他抬眸凝视着她，心头万般思绪也随之落下。 或是悸动，或是情动，皆难以分辨，只是那双缱绻眼眸，掺着繁星也掺着月色，深深镌刻进他心底。 他心头颤颤，只觉从心中弥漫开难以抑制的情意，却只得掩住自己颤抖的指尖，转而握住她抚在胸口的手，指尖交错，心照不宣。 万叶垂眸轻笑，终是难掩内心悸动，声线也沙哑许多。 “或许这便是答案。” 片晌轻飔，枫叶拂拭起波粼，他扣住她的后勺，仿似懵懂无知的雏鸟撷住她的唇。 微凉的茶水和香醇酒气交织，愈发旖旎。 万叶的吻不似那般缠绵悱恻，却又似苦茶回甘，既涩又甜。 仿似初尝情事的少年人，只是他向来不会如愿，更别提与她如此这般。 逾矩一词仿佛在他身边贴了禁锢的符咒，让他不敢轻易妄动。 荧仅是默然不语，垂眸凝视着他，依旧攥着他的手，不知何时二人指尖相抵。 被茶水润湿的皮肤纹理交织，愈发亲昵，尽数化作心悸的润痕。 万叶的吻也从唇畔离开，落至她的眼睑上，轻柔如月辉。 万叶的指尖不知何时轻划过她的眼角，好似柔情间宠溺，唇角也留有她的齿痕，与她唇畔的薄红相映。 荧抬眸望去，却见万叶眸中湿漉漉一片，万般情愫似是在此刻隐忍崩裂，却也在一瞬归于平静。 他依旧低眸凝视着她，指腹轻抚她的额头，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带着些许茶水的润泽，他唇畔的笑意似乎又溢出了几分苦涩，却又不假思索地挽起她的手。 万叶握紧她的手，如同他的决心一般，此刻也攥紧了她的心。 却不知从何言起，只是以情愫万千来概括，或许两人的纷繁思绪也与这壶茶一般。 究竟是解渴还是麻痹，或许早已分辨不清，只是如今已然属于彼此。 彼此心照不宣间，万籁归于寂静，万叶轻叹一声，宛若鸥鸟掠过夜际。 “往后一起走吧。” 皎洁月色下，万叶的一袭浪人衣有些飘渺，他敛眸凝望着荧，只是垂下那条缱绻的红线，将二人缠绕，不再分离，一如他在交杯时许下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