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方正化传圣旨求隐退，乌苏娜作豪言养干爹

    第二日晌午，宫里曹谨行的老熟人方管事亲自登门，带着皇帝赐给曹谨行的补品药材来看望。

    整整两大箱子各类珍贵补品药材，昨晚曹谨行那一装病，确实把皇帝吓到了。御赐的物品曹谨行每次都专门要找一间房放置，因为皇帝赏赐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实在太多了，他也不可能用，只能堆着。

    “这也劳烦方公公走一趟？”曹谨行客气道，抬手将他请入府内。

    方正化笑着回道：“我来不光是送这些，传万岁口谕也是正事，顺道也来看看曹公。”

    曹谨行撩起下摆跪下听命，方正化朗声道：“京营废驰已久，料理无人，朕提臣曹谨行，以实心作实事，情谤罔顾，劳怨不辞，整饬顿然改观。又能调度将士，剿贼屡著捷功，真可振起惰玩，风励九边。兹特赐金花二朵、披红二匹、金杯三支，用稍酬劳。”

    口谕传完，方正化连忙虚扶了一把曹谨行，他关切道：“万岁可是关心曹公得紧啊，除了口谕中那些，太医院里头的大半补品药材都给您送来了。”

    曹谨行将他请于客位，给他沏了盏热茶，抬眼对他笑着，道：“我还行。”

    方正化神情中却露出一丝忧虑，他接下茶，却忘了饮，只问道：“昨日您对阵女真人感觉如何？”

    曹谨行面色微凝，“女真极其狡诈下作，从没变过。这些年大明在中原剿寇，他们更是借机做大，现在大明是起义也压不了，辽东更不要谈收复。我领着京营作战，一只几乎拥有大明最好火器的军队，也堪堪不过如此，更不用提边军了。”

    方正化这才给自己灌了一口茶，他没喝出茶是什么味道，“……曹公辛苦，以往京营哪用得着宦官提督？”

    大明以往京营宦官是不会提督管辖的，现在到了崇祯朝，找不出什么堪用人才了，曹谨行办事稳妥，加之深得皇帝信重，皇帝就让他身兼数职一直用他。

    曹谨行失笑，“我要不提督京营，乾清宫管事牌子就还是我，哪轮得着你上来？”

    方正化自嘲苦笑一声，“那时候我不懂，一切都为权钱看。做了御前管事牌子，以为接近万岁，我能得到更多的权和钱。阉人进宫，不都为了这嘛。可看我现在，貌似是权钱双收，可我再无法后悔，我再想回到御马监是再不能了。”

    曹谨行闭上双眼，宫里无论品级高低，谁都是身不由己。“方公公，若你实在不愿在御前做事，我想法子给你调走。”

    曹谨行还是说了，他的心有时很硬，有时也很软。或者他自己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冷硬呢？

    方正化当即起身给他跪下，他务必要抓住这个机会，“宗主，正化什么清苦差事都能做，二十四衙门哪一个，除了贵人跟前，正化都可以去。”

    曹谨行轻笑了句没出息：“人家都是往贵人主子身前凑，你倒好，还躲。”

    方正化回道：“正化自知没这个福分。”

    曹谨行真正想说地是，不被富贵迷晕了眼，才是难得。

    “好，只是调你出御前，也不是这两天就能做的，兴许你要等个一年半载的。总不能你才从我这出去，立马就下了牌子。”

    方正化能在御前久呆也是人精，他立马说道：“必不让宗主为难，正化一切听宗主安排就是。”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先答谢宗主的。”

    曹谨行笑着推了回去，“事还没办，我也不收你的。人家花大钱往高处爬，你要往低处流，以后再后悔可就真不行了。”

    方正化收回了银票，“……我不会的。”

    曹谨行道：“先在御前好好当值吧，时机一到，你自然可退。”

    方正化再次叩首：“正化谢过宗主。”

    曹谨行笑道：“好了，我见不得别人给我磕头，快回吧。我知道不只是你，是宫里那位爷要看我，回去回禀万岁我一切都好，万岁也要小心保重圣体，折子看多了也要歇歇。”

    方正化谢过后回宫了，这一个临时起意鼓起勇气的决定，将会改变他后半生的命运。他是真的不想不愿用命伺候皇帝了。他像是在一旁扶着皇帝的手，看他驾驶着大明这艘破败的巨船，冲进漩涡。因为他有预感，大明的天，快要变了。

    曹谨行看着他的背影失神，他可以离开，自己能离开吗？呵。

    “公公，原来也有人不爱伺候皇帝啊。”

    乌苏娜从里屋出来，一般府里有客时，她都不见，这样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曹谨行回过神来，浅笑了下，“可能吧。”

    乌苏娜倒了杯茶给他，不满道：“诶，公公你是好心，还替别人打算。人家都准备不干了，你呢？”

    曹谨行手指摩挲着茶杯，“我身不由己的程度比他高一点，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不是我想退就能退的。”

    “公公，”乌苏娜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眼睛认真说道：“任何时候你都有选择，大不了罢官，以后我养你。”

    曹谨行听她这般说，至少心里宽慰些，与她打趣道：“好，等以后我被皇帝弃嫌了，那你来养我。可先告诉你，我的花销可是不低。”

    乌苏娜毫不在乎，她斩钉截铁道：“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家财也不少，就怕你不去，就怕你花不完。”

    曹谨行心跳漏了一拍，这话听得他……怎么像觊觎对方家财的赘婿。

    乌苏娜见曹谨行垂着眼没说话，干脆又换了一个说法，她眼珠子一转，娇声道：“女儿的钱都是拿来孝敬干爹的，女儿的一切都是干爹的。”

    “咳咳咳…”曹谨行听了这话猛咳，吓得乌苏娜赶紧给他抚胸口，等他气息顺了，开口道：“乌苏娜，正好这几日我休假，我要去见一位友人，下午就不在府里了，你自己去玩吧。”

    “啊？”乌苏娜神情瞬间有点失望，“那能告诉我见谁吗？”

    曹谨行对她有问必答：“一位在牢里的故人，昔日的同僚旧友。”

    “我不能去？”

    “是，你不能去，去了多生是非。”

    只因乌苏娜本在朝野之外，他绝不能让她插足进这个污浊泥潭里去。

    “好吧，那公公放心去，我等公公回家。”乌苏娜不再坚持。

    这是她第一次提及小弗朗机，她一定要把曹谨行带回去，这是她此行唯一和必须达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