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治煎蛋
三明治煎蛋
在年纪还小的时候，鹿瑶的梦想是在圣诞夜能收获到一个红润的甜美的苹果；当她稍大一些，她的理想是让那些以愚弄她为乐的人付出代价；而当她再大一点，能够从同龄人的注视中察觉到名为爱慕的情绪时，她意识到了从前的斤斤计较，并将自己的目光投入到了更为崇高的事业上—— “回忆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她将这句话奉为圭臬，并努力使自己达到匹配它的高度；她将自己的人生四纵八横地筹画，并在每一个重要的节点有的放矢…… 但是，一个人的命运，既要考虑个人的奋斗，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在历史的潮流夹杂着汹涌的雪水滚滚而来时，她将自己的定位瞄准了更可触碰的目标上——“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即将终止，我希望我能躺在一张温暖的小床上饱腹而终。” 因此正是有了这样的追求，当她睁开眼眸时，近乎认为自己已然如愿以偿。 …… 这是一间卧室，五米见方，床头摆着一盏立式的小桔灯，温暖的橘色光芒里，墙角堆积着几个五颜六色的毛线球，线头的一端藏在绘着卡通人物的衣柜下。 如果不是隐约能从厚重布幔窗帘里看见白茫茫的雪花，鹿瑶差些要以为这是哪个迪士尼动画中的城堡了。 记忆里最后那一簇火焰，明亮炙热地在她的脑海里燃烧着。 还有火焰旁，那一抹朦胧、纤细、柔美的身影…… 是她救了自己吗？ 鹿瑶呜咽一声，捂着头慢慢坐起来。 海绵宝宝图样的保暖被子划落腰间，她看见自己身上依旧穿着出来时的羽绒服，摸摸额头与脖颈，手心里意外地感受到粘腻的汗水。 从被子里探出腿来，缓缓地落到地上，少女站起来，隔着两层袜子，竟还能察觉到从地板直往上攀的热意。 这里……还是她所见到的，那个大雪纷飞，寒风凛冽的极地都市吗？ 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安静地躺着一张纸条——“浴室有热水供应，衣服在柜子里。” 衣柜里有好闻的熏香气味，一件件用衣架撑着，找到睡衣的位置，没有细看随手拿了一套。 反手锁了房门，鹿瑶拉开了自己羽绒服的拉链，毛衣、保暖裤、羊毛袜……当厚厚的御寒衣物跌落在地上，独属于少女的纤细身段在雾面玻璃上倒映出一条美好的曲线。 水珠在嫩白的肌肤上跳动，鹿瑶用毛巾擦拭着湿润的乌发。镜子里的女孩唇瓣嫣红，眼眸因多日的难眠含着一轮哥特式的幽深瞳仁。 睡衣意外地合身，除了从胸口蔓延至腰部的派大星的粉红肚皮。 一个优秀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是不会喜欢这样幼稚的东西的！ 这儿果然有什么保温措施，只穿着薄薄的睡衣也不觉得冷……少女深吸一口气，慢慢拧开了门把手。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一间间房门紧闭，天花板垂挂的格栅灯只有首尾亮着，少女轻轻踏过地毯，转角有一处楼梯旋转向下。 握着扶手往下而去，鹿瑶看见了高大的门厅。花架半隔开的左边，是宽敞的客厅，深灰色沙发旁是龙猫形状的懒人摇椅；右边是餐厅的模样，有声音从大约是厨房的位置传来。 鹿瑶提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她倚着门小心地探进头去，洗手池前有人背对着她。 她微微弯着腰在洗碟子，围裙勒着的腰真是细极了。亚麻色的麻花辫搭在一侧肩上，露出的脖子细白得有种剔透的瓷器质感。 鹿瑶轻轻敲了敲门，小声道，“您好……” 她回过头来，霎时间仿佛整间屋内都充满了温柔的感觉。这真是一张颇具古典美的脸蛋，眉和眼都是水波盈盈的动人。 “你醒了？身体还好吗？” “多谢您的关心，没什么不舒服的。”，她的声音真好听啊，鹿瑶想。 “是您把我救回来的吗？” “你晕倒在我面前，那时我正在找些有用的东西。”，她打量了一眼鹿瑶，“睡衣很合身，是这家原主人女儿的。” “真是感谢您的帮助……”，鹿瑶略微局促地拉了拉衣角。 派大星令她坐立不安。 “致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她笑了笑，“你刚醒来，我猜你一定饿了。” 说完，她把锅里煎着的鸡蛋铲起来，又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一个包装好的三明治，是超市里论斤称的那种小点心： “现在物质匮乏，你知道的……” “没关系，有这些已经很好了。”，鹿瑶看三明治夹煎蛋只有一份，“您不吃吗？” “这是为你准备的。” 鹿瑶双手接过碟子，她坐在餐椅上，小口咬了一下三明治，抬起头来，“我叫鹿瑶，麋鹿的鹿，琼瑶的瑶。” “苏沅，沅有芷兮澧有兰。” 三明治的口感说不上好，但已经是她这些天来吃过最好的食物了。鸡蛋煎得恰到好处，明明放的是盐，鹿瑶却不知为何能品出淡淡的回甘。 名为苏沅的女人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只是默默看着鹿瑶用餐，她单手托着腮，掌沿和腮边都是新荔般的白腻。 少女忽而想起了几岁时待过的幼儿园的园长，那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那时少女有轻微的厌食，她便每天这样盯着小小的鹿瑶吃饭，如果鹿瑶能吃得干干净净，便能得到一颗甜甜的糖果的奖励。 鹿瑶咽了一口，又抬起头来了，她的眼神诚恳又纯洁，“我能做些什么吗……我是说这儿还缺什么……” 对面的女人微笑起来，她收起托着脸的手臂，正要说话的样子，门突然从外面被拉了开来。 凌冽的风雪里，有人迈了进来，卡其色的加绒毛呢风衣，笔直的腿上是一双矫健的麂皮长靴。 “想留在这儿是么……”，她摘下满是雪花的围巾，毡帽下是美得凌厉的雪肤红唇，“一个人的价值，只有能力才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