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主动开口说话。

    齐司洋开车驶入干道的时候，路灯昏黄的在叶乔发上、身上划过。她微微俯身认真的看着中控台屏幕，手指划着应用，伸手点击了一下，音乐声缓慢地在车厢里响起。

    轻缓的前奏过后是沙哑的英文唱腔，叶乔坐正身体，一会儿后往后完全靠着靠背，脸侧向窗外，外面的光景在她瞳孔中快速地划过。

    齐司洋收回目光，眼睛看着前方，余光撇了一眼屏幕上叶乔刚才输入的导航地址，心里默念了一下那个终点的地方。

    这个点的车流还挺多的，穿过一个天桥后左转，绿化带上树枝叶被路灯烘出的阴影在叶乔身上影影悼悼地掠过，叶片细缝漏出光斑在车内摇曳。

    叶乔在这一瞬回过头看向齐司洋，树叶光斑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后脸庞的肌肤被昏黄的路灯浸成温柔的蜜色，暗暗的光在他眼底沉淀，显得此刻他十分的专注认真。

    她的手轻轻抓着包带摩挲了两下，而后低下头，看着自己包包上金属折射的光芒。

    红路灯后再转弯驶入进小区的小道上，一会儿，就看见了小区的大门。

    保安室被汽车灯光吸引，伸头朝外面望了望，手放在某个按钮上，看见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后没有要驶入的迹象后手指松了松，重新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头条新闻。

    齐司洋看着叶乔垂眸解开安全带，视线又落在她耳朵和脖子上，勾唇微笑，说：“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叶乔腿伸了伸，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听到车门开了的机械声后，她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齐司洋，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话间她把门车门推开，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下巴扬起，眼神里似乎警告他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越距。

    随后语气有些佯装的凶狠，说：“听到没有！？”

    齐司洋笑笑，目光看向她一如既往的温情，回了个好。

    叶乔干脆地收回视线，拎着包包利落地下了车。

    身影毫不留恋般地往前走着，几步之后又突然停住，转过身，透过车窗看向他，抿着唇，表情像是有些不情愿地忸怩，用空着的那只手朝他挥了挥手道别。

    这样别扭傲娇的样子，让齐司洋熟悉喜欢，也笑着同她告别，然后启动车子离开。

    也并没有真正离开，驶离小区一小段路后，齐司洋在转角的一个临时停车点停了下来，这些角度还能依稀看到小区门口。

    原意他只是想看着她进入小区后才离开，却看见叶乔并没有走进小区，在门口彳亍了一会儿，她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伸手朝外挥了挥，一辆车就停在了她身前。

    笑意勾起的弧度在叶乔上了那辆车后在嘴角僵硬的凝滞，车辆从他面前驶过的时候，他在后面跟了上去。

    路灯昏黄。暖色的灯光之中，齐司洋的表情都显得尤其阴沉，眼睛直盯着前面的车辆。

    前面是一个分叉路口，齐司洋觉得心中气息郁结，鼻息混重，他打了转向灯，在分岔路口选择了另一个方向，随后在临时停车的地方停下了车。

    呵——

    齐司洋仰头往后一靠，口中发出一声辨不清情绪的呵笑声。

    真行。

    为了不让他知道她的真实住址，给他报了假的住址方向。

    看来是真得很不想和他再扯上关系啊。

    齐司洋脸上还保持着笑意的弧度，眼睛里却压抑着阴鸷冷光，随后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胸膛关于不甘地酸涩就要汹涌而出，而后是愤怒。他转动着瞳孔，用眼角余光撇着叶乔刚才坐过的副驾驶位置。

    许久，再度呵出几声笑声，这一次是明显的自嘲。

    还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指腹在方向盘上轻叩，表盘在路灯和过路的车灯之中流转出一道道弧光。

    另一边的叶乔从车上下来，老旧的小区设施也以残旧，不远处的一盏路灯忽闪忽闪，小区保安室的墙壁瓷砖脱落了些许，能看到浸湿的墙壁灰块掉落在地上，屋顶盖满了常春藤，在灯光下绿得发黑，藤蔓直往下垂，叶片浓密地映出雨后水光。

    因为雨季，地面都是潮湿的深色，凹凸不平的地方形成小洼，还盛着水倒映着路灯的灯光，在叶乔走过的时候，水面光芒荡散，又缓慢地融合在一起。

    空气清冷，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其中还弥漫着的雨气，潮湿得像在酝酿一场新的大雨。

    走过两个单元楼，到了叶乔租房所在单元。

    楼梯口的灯光昏黄到有些发暗，青色的门表面漆壳几乎尽数剥落，裸露出锈铁的颜色，电子锁的红点在一闪一闪，墙壁上那个关于几单元楼的牌子也在时间侵蚀下模糊了字迹。

    叶乔没有即时上去。

    单元楼面前有一个大花圃，只栽着一颗海棠树，树几乎有三层楼高，那粗大的树干和伸展的枝桠能看出这颗树的树龄悠长，枝桠以树干为支撑像撑开的伞一样，枝繁叶茂地向四周生长，正值花期，花朵都争先恐后地从绿叶中冒头出来。

    站在树荫边缘，光暗交界，脚下的湿润的地板映着水光，花圃及周围空地都遍布着雨时被打落的落叶和粉白的花朵。被踩踏过的花朵被鞋底碾开，花瓣破裂的地方深深地嵌进水泥地板上，像不成型的、腐败的标本。

    叶乔仰头看着眼前的单元楼，灯光有明有亮，阳台挂的衣服随风而动，某家窗户上还能看见小孩在沙发上跳跃的影子。

    她租的那一户此刻是黑暗的，唯有从防盗网探出来的吊兰垂到楼下邻居家的阳台上，沾染楼下邻居的灯光，能看到绿和白的脉络。

    再稍稍仰头，视线便被海棠树茂密的枝叶所阻。

    一阵风吹过，湿润的空气拂过她的脸颊发梢，将湿润的感觉带入她的身体和感官，头顶枝叶晃动，水珠、落叶、残花稀稀疏疏地下落。

    一滴水落在她的眉心处，冰冷沁神，顺着她的鼻梁滑过脸颊，从下颌流滞到她的脖颈，水流过的地方有一种清凉的痒意。

    落下的花瓣打在她的眼睛上，应激性地闭眼后，叶乔感觉到花瓣因为沾着水的湿黏而粘在她的眼下颧骨处。

    好像下雨了。

    细细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

    睁开眼睛，灯光在树叶的缝隙漏下，在光线之中叶乔能看见朦胧的雨丝。

    朦胧飘渺的雨在丁达尔效应中变成有实感的具象。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