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指教

    中午时间十二点左右，是办公楼最热闹的时候。

    楼下送外卖的外卖员集结着，等着收货人来拿外卖的同时，还不忘分心去盯手机屏幕，看有没有新的外卖单可以抢到接。

    办公楼里的人们则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鱼贯而出，一部分人是下楼来拿外卖，因为安保问题，所有外来者上楼都需要登记身份证以及说明访客的楼层，才能从服务台拿到指定楼层的电梯卡，用餐期间这种高峰期，外卖员一般都不会愿意送上楼，只能是快到楼下之前，打电话通知收货人下楼拿外卖。

    “祝您用餐愉快。”大部分外卖员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回头骑上车又开始下一个行程了。

    还有一部分是下楼来觅食。

    办公楼一层以及地下一层还有周边有品种繁多的小吃店，足以慰藉人们空了一上午的五脏庙。

    但很多工作餐，其实聊天的意义大于吃饭的意义。

    同一个公司的人，或者同一个办公室的人，工作餐饭友是接受度最高的小团体。

    哪怕你是新人，你也可以由带着你的师父领进他们这个饭友团。一旦进入一个饭友团，除非是离职或者有其他重大变故，譬如你习惯出去吃的人决定以后都自己带饭吃了，不然这个团体里的团员很少再有变动。

    毕竟借由这个午餐的时间，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谈论办公室八卦或者家长里短的良机。所以工作餐普遍都是成群结队。

    像沈留柳这样独行的人，也有，但不多。

    以前何琳在的时候，沈留柳大多数时间都会跟何琳一起外出用餐，何琳怀孕之后，胃口也变刁钻，很快就离职在家养胎了，于是沈留柳就习惯了一个人吃午饭。

    这中间，沈留柳有被同部门的方佳云叫去加入他们的饭友团。那个时候，沈留柳社会经历毕竟还是少，既然方佳云叫了她，她时不时也会跟方佳云一起吃饭。直到一年多后，沈留柳升职做了部长，方佳云就再也没主动邀请过沈留柳一起外出用餐了。

    比起沈留柳，方佳云是公司更元老级的人物，公司成立没多久，方佳云就在这个部门了，在前部长离开的时候，方佳云自认自己资质比沈留柳更高，更符合做部长的位置，最后是沈留柳升了上去，方佳云怎么可能对比自己小，又比自己资历少的沈留柳服气。

    当初拉拢沈留柳，不过也就是为了从她口中知道更多何琳和周学文的事迹，一方面为了八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更好地投周学文所好。

    从沈留柳升做部长后，方佳云在人前人后都是不给沈留柳情面的，背后编排一些沈留柳的坏话已是司空见惯，当着沈留柳的面，方佳云仗着自己资格老，也是部门里唯一一个会跟沈留柳顶嘴的人。

    有这样的怨气在，方佳云又怎么会甘愿再叫上沈留柳在她的饭友团中。

    有趣的是，高佐来了公司之后，就被他师父领着加入了这个饭友团，在沈留柳也曾是这个饭友团一员的时候，方佳云曾极力撮合过高佐和沈留柳。

    由于沈留柳比高佐大几岁，方佳云撮合的过程中，言谈一副是沈留柳占了高佐的便宜。

    高佐倒是无所谓，因为沈留柳看着显小。而且一开始他并没有对沈留柳动心，是在方佳云时不时的怂恿下，才开始对沈留柳有不一样的情绪。只是嘴上犟着，心里也隐隐觉得沈留柳跟他不是一类人，所以这份情感也是从未说出口。

    方佳云当时作为部门里已婚已育的妇女代表，撮合单身男女在一起是她一项极大的爱好。自从打算撮合高佐和沈留柳，一有机会她就拿两人的关系打趣，直到沈留柳升做部长，对于撮合两人成就良缘这事，她还没有罢休。

    大多数时候方佳云趁着一起吃午饭，比以往更卖力地怂恿高佐主动追求沈留柳。

    然而高佐情感再迟钝，他都能感觉到方佳云不是真心想撮合他和沈留柳。对方仿佛把他当白痴，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吐槽沈留柳，转头却又鼓励他去追沈留柳。

    后来高佐实在受不了方佳云这八卦性格，转投了杨希艾的饭友团。

    杨希艾是沈留柳一手带出来的，跟了沈留柳六年多，目前很多事已经是独当一面处理了，平日里对沈留柳这个上司充满了敬佩，几乎是把沈留柳当成偶像在崇拜了，像一起吃饭这种事，她之前也有邀请过沈留柳，但是被沈留柳以已经叫了外卖拒绝了，几次之后，她这才明白自己的偶像不愿下凡。

    所以这个小小办公室里饭友团来来去去，沈留柳始终一个人。除非是工作需要的工作餐，一般沈留柳都是一个人外出吃饭。

    工作餐有时候是跟客户，有时候是跟其他同事，也有时候是跟周学文。

    周学文忙的时候，沈留柳一般会趁着跟他吃午饭的时候，跟他汇报情况。

    今天却是周学文主动找的沈留柳一起吃饭，却不为公事。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周学文作为一个男人心思粗可能没在意过，但是沈留柳有个习惯，那就是对有女朋友的男人保持距离，这种距离是在女朋友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几乎不会主动联系女朋友的男人，除了工作上的事。就像之前她需要借何琳之口问周学文江子由的家庭地址一样，即便周学文是她的直系上司，工作的事情她可以直接向他汇报，但是问江子由的家庭地址这种事并不是公事，自然她会选择先跟何琳通气。

    所以当周学文不为工作却找她一起吃饭的时候，沈留柳就知道这事情有猫腻。

    再加上跟周学文一起坐着的，是脸色不怎么好的江子由。

    看到江子由，沈留柳真的打从心底里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最近总能这么频繁的见到他？

    连她去的健身房里，都有他的身影，虽然他一般都只是打个招呼，跟她没有过多的交谈，可每次去却总是能见到。

    就在昨天，她在臂力机前练臂力的时候，他在赵柏宇正好走开去服务台接电话的间隙走过来指导她的姿势，一边指导，一边还用手调整她的姿势，虽说赵柏宇有时也会用手调整她不规范的姿势，但是后腰被江子由只轻轻一触碰，沈留柳差点一个气息不稳，乱了心跳。

    可能生活喜欢开她玩笑，明明是她极力想要减少接触的人，却总是能在她眼前出现。

    这算什么事呀？

    周学文见坐下来的沈留柳仍旧一脸疑惑，又补充道：“正好子由也在，所以叫上他一起吃饭。”

    沈留柳的表情明显是没有被说服，但是她实在懒得去想为什么周学文要把江子由叫上特地来跟她吃饭。

    只有见机行事吧。

    这是家颇为高档的日料店，由于人均消费水平偏高，所以中午来这里吃饭的人并没有像一般小吃店那么多。

    在沈留柳来之前，江子由已经替大家点好了餐，此时服务员正在陆续往桌上上菜。

    在沈留柳坐定之后，江子由很是突兀地问她：“你刚才在门口，低头看手机差点跟人撞上，是在干嘛？”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沈留柳撞到的那个男人，几乎把她圈在了怀里，末了还对她笑的十分灿烂。

    他没有这个脾气可以看的下去。

    听这语气，似乎还挺不高兴，可沈留柳并不想理会对方在工作以外的情绪，直接回答道：“这跟江总您好像没关系。”

    周学文听着江子由的语气就觉得不正常，沈留柳这回答明显是火上浇油，赶忙出声打圆场，“柳柳你也只有为了工作才会这样吧。”

    对周学文的好意解释江子由并不领情，反而把矛头直指周学文，反问道：“怎么你给她很多事情做吗？忙到连吃饭的路上都要做事情！”

    周学文一下子被这招反将一军杀的措手不及，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解释道：“是因为我知道柳柳对工作的事情很上心，是工作的事情。”

    结尾特地强调了是工作的事情，就怕江子由不明白沈留柳对他没兴趣。

    说到工作的事，沈留柳顿时就没有那么排斥这餐饭了，她解释道：“嗯，刚才是跟柬埔寨的James在聊，Deetexile寄过去的一些面料他那边已经在安排打样衣了，听他的评价是还不错。”

    听完周学文还特地回看了一眼江子由，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下次走路就好好走路，工作上的事留着回办公室再做。”江子由语带不满的说教。

    周学文颇为好笑地看了眼江子由，对沈留柳说道：“柳柳，你别理，我们江总可能记不清了，你其实也是在替他赚钱。”

    江子由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我差这点钱啊。”

    在沈留柳听来，这对话简直是离谱，江子由虽然是她名义上的老板，但是跟她平常没有一点工作往来，她做事什么方式，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也管太宽了吧！

    而且她认真付出的劳动力，在他眼中居然这么不值钱，什么叫作差这点钱？

    她也实在不想在这种打击她的话题上再做周旋，只好扯开话题道：“周总，江总，我看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好。”周学文接过话茬，刚才沈留柳又说起Deetexile，于是他顺势转了话题，在夹起一块烤鳗鱼片往嘴里塞之前，问沈留柳：“我听说上次你去Deetexile的工厂还差点出事啊？”

    烤鳗鱼真好吃，周学文心中赞叹。面上却拿余光关注江子由的动静。

    沈留柳看了眼坐在周学文旁边的江子由，心想应该是江子由透露的风声，她只是奇怪这种事有什么好特地拿出来分享的。

    难道是因为出这种意外比较少见？

    “没什么事。”沈留柳含糊道。

    她忽然想起来她之所以没事，是因为托了江子由的福，又想到他看玩笑说起要她请吃饭报答，而她因为避讳过多接触他，也没主动提要请他吃饭。

    看到面前这餐午饭，沈留柳似有所悟，“说起来，当时还是江总拉的我，不然这餐饭就我请，正好感谢江总的救命之恩。”

    “你这救命之恩，报答的也太随便了。”

    江子由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留柳，听不出语气是嘲讽还是其它。

    沈留柳已经在后悔自己把话说的那么矛盾，但是她更后悔自己脱口而出反问江子由：“那江总您想让我怎么报答？”

    不是，今天这一出，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兑现那餐说要请客报答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