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身为公主不会沐浴很正常吧

    那个直接切断手臂的伤口，断面异常平整，可见砍她手臂之人下手力度之重，以及没有半点犹豫的决心。观其伤口恢复将有月余，新长了一层薄薄的rou覆盖断口，依稀可见其下的白骨。

    浴桶倒了，里头的花瓣浴水泼了一地，宋晋却没工夫管这些。他直接走向朱媺娖，拿了件披风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语气有些着急：“媺娖，没伤到你吧？”

    朱媺娖有些无措，其实她根本就不会沐浴，她本来想回忆照着侍女给自己沐浴的动作，好好洗洗。却忘记失去一只手臂，走路总是爱晃，保持不住平衡，加上热气熏得地面湿滑，结果直接滑倒，还把水也给弄洒了。

    “我……没事。”朱媺娖咬着下唇，神情委屈。

    宋晋环顾这一地狼藉，柔声道：“这间房用不成了，我们换一间房，一会儿我给你洗，媺娖你看行吗？”

    “行。”

    朱媺娖微微咧开了嘴角。

    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全身上下赤条条，仅有一件刚刚先生给她搭的披风。她却顾不得自己的羞耻心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赤身裸体面对先生。她去看先生的眼睛，那双眼睛却只看她的脸，一分不曾下移，先生真真是非礼勿视，比君子还君子，这让她既骄傲又失望。

    宋晋一把扯起雕花大床上的锦缎被单，他对朱媺娖轻道一声失礼，就将她全身上下给松松裹着，俯下身一手托起她的膝弯，一手扶着她的脊背，稳稳打横抱起她。

    她又离先生这样近了，近到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还有他身上的花香，和当年他出宫去找自己时一样。朱媺娖又把脑袋向宋晋怀里埋了埋，他身上的草木香气，总能让她心神安稳些。

    宋晋抱着她来到隔壁，抬脚直接踹开房门，顺便再次吩咐送上热水。

    “小王公公，我就说吧，他们不一般！”

    此时乌苏娜拽着王文政在客栈拐角里把这一幕都收尽眼底。

    王文政只回乌苏娜一个“你怕不是嫌命长”的眼神。

    乌苏娜看宋晋抱着那姑娘关门后，也撇撇嘴角：“小王公公，和你这木头玩真没劲。”

    王文政不以为然，“走吧，王公和颜夫人找你呢。”

    “走走走！”乌苏娜赶紧去推王文政。本来以为一路上有李承芳陪自己玩，必不无聊，谁知这倔驴子不走，只能让小王公公陪自己胡闹了。

    乌苏娜敲了门，听见王永祚懒懒一声“进来”，这才和王文政一起步入他们的厢房。里头檀香环绕，颜汝玉正坐妆镜前，王永祚正给她的发髻簪上一支发钗。

    “要不我在外头等一会儿？”她可不想打扰这俩。

    颜汝玉只道：“小乌和文政随便坐就是，我的发髻老爷已经梳好了。”

    王永祚似笑非笑看了乌苏娜一眼，这才对颜汝玉笑道：“玉娘，你还敢叫乌丫头随便？平日就够闹腾，这不得翻了天？”

    颜汝玉低低笑着：“年轻嘛，这样才好。”

    “诶！别动，我再给你理理鬓角，这有绺头发掉出来了。”

    王永祚打开妆镜前的小圆盒，伸手蘸取了一点桂花香油，再慢条斯理抹在颜汝玉鬓角上。等都做完就他俯身看镜中的颜汝玉，满意一笑。转眼问她：“玉娘觉得如何？”

    王永祚的手艺一直是好的，她原本以为自己梳妆手艺已是翘楚，后来王永祚第一次给她梳发妆面，才知自己那点微末手艺简直不够看。

    颜汝玉笑得眉眼弯弯，“老爷梳得都是好的。”

    乌苏娜可算知道那时候王永祚为什么不爽自己了，她现在也不爽，可惜公公不在，否则她比他俩还能腻歪。

    等他们俩温情完了，乌苏娜早已经自己吃上茶嗑上瓜子，她还抓了一把给王文政，“味道还行，你尝尝。”

    王永祚走过来给他们换上热茶，乌苏娜打趣说着受宠若惊，　王永祚白她一眼，便与颜汝玉双双落座。他直接问道：“乌丫头，这次我是想问你几个事。”

    乌苏娜眉头一挑：“你问就是。”

    王永祚开门见山问道：“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得知不日多尔衮就要进京，甚至女真人要来入主中原？我仔细想了下，李自成在山海关一败弃京后，最有势力与野心的，有资格问鼎天下的除了李自成，也就是女真了。只是你为何连多尔衮进京的日期都了解得如此清晰？未卜先知？”王永祚上下打量她一眼，才笑道：“我看也不像啊。”

    “大王公公你还是这么会说话，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乌苏娜举杯饮下一口清茶，这才叹了一口气，向众人娓娓道来：“我哪里会什么未卜先知，你们知道当年他为什么要走得如此匆忙？因为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王文政蹙眉道：“梦？”

    乌苏娜点头：“对，就是这个梦，让他必须走，一刻也不能在大明过多停留。”说到这，乌苏娜扯了下嘴角，继续道：“那个梦里，有一个名为曹化淳的中官，而这个曹化淳，和他的相貌竟一模一样，就连官职品阶都是相同的。曹化淳和他做着相同的工作，掌司礼监印，和你们一起提督东厂，管理京营cao练。但是这个梦竟然延长到崇祯十七年，就是今年，竟然还没有结束。也就是我为什么知道大明国破的时间，所以我才赶在这个时间来找你们，还好我赶上了。”

    颜汝玉喃喃道：“所以小乌你那时候让我们好好活着，就是为了今天？”

    乌苏娜轻轻笑着：“对。幸好，我又再见各位了。”

    这份真挚的感情让王永祚有些不自在，他别过眼说道：“谨行也真是舍得，让你孤身一人来这儿。”

    乌苏娜一手捂肚子一手指着他大笑：“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我能被大王公公担心一次，我也算赚到！”

    王永祚扭头轻哼：“这梦只到国破，还没到多尔衮进京呢，你还不继续。”

    “哦。”乌苏娜歇了笑意，正色道：“不是他不陪我，是我不让他来，就是因为这梦才刚刚开始。”

    “大明亡后，李自成不过在京月余，便在山海关被吴三桂连着多尔衮一同击败。而李自成离京后不过三天，就在五月初二，多尔衮就会带着他的小股队伍进京。所以我才着急先让大家离京。大王公公，你说的没错，女真的野心，早已等待许久。”

    “那小承芳岂不是……”颜汝玉捂嘴后怕道。

    乌苏娜锤了一下桌，“哼，说到他就来气！算了，不提这头倔驴子。接着就是女真入关的第一位皇帝登极，福临。”

    “然而，曹化淳却再次进宫了，去服侍那个暴虐的小皇帝，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再次进宫？明明早就告老了，就因为朱由检的身后事！就为了一个死人，他不愿看朱由检的尸体被李自成草草收埋，进京忍下百官刁难屈辱，就为那小皇帝一句承诺好好安葬朱由检，曹化淳把自己的后半生，又卖给了皇家。”

    乌苏娜扯了下嘴角，继续道：“明明已经改朝换代，那曹化淳仍然备受帝王宠信，不少官员嫉妒到撰书留言去污蔑他，污蔑是他给李自成打开城门，引贼入城。”

    在座众人一时讶然静默，谁都不曾想竟是这种故事。

    乌苏娜深呼一口气：“不过还好是梦，可这梦真实无比，我实在害怕如果让他回来，会不会冥冥之中被无形的力量抓住。我也变得胆小，开始相信这些。那天我们离开时，我就产生接你们到小弗朗机的想法，可惜那时候朱由检还活着，我只能等。”

    沉默良久，王永祚轻轻道：“乌丫头，谢谢你。”

    这回轮到乌苏娜不自在了，她连忙摆摆手道：“别啊，自家人说什么谢。大王公公你还是眼高于顶的样子我看得比较顺眼。”

    王永祚摇摇头，“我现在越来越期待小弗朗机，见到谨行了。”

    说到曹谨行，乌苏娜一扫之前的苦闷：“等大家都过去，就可以参加我和公公的婚礼了！”

    王文政意味深长道：“哦？我以为你这蛮缠劲你们早就成婚了。”

    乌苏娜失望，欲哭无泪道：“连一向沉默的小王公公也笑我，一直以为你是好人来着。”

    王永祚这次使真在笑她，王文政也将头扭至一边，嘴角轻扬。

    颜汝玉拍拍乌苏娜的肩膀，安慰道：“有我在，他们谁也不敢欺负你。”

    “谢谢颜jiejie。”乌苏娜捧起她的手，一双眸子秋波盈盈，煞有其事道：“他们都是坏人，这一路就靠颜jiejie多多保护。”

    不等颜汝玉回答，王永祚赶紧抽走了她的手，语带嫌弃对乌苏娜道：“哪个不长眼的会欺负你，就算真有，也不必你动手，我们早就解决了。”

    这不占王永祚便宜还是她乌苏娜吗？她赶紧接道：“我竟然能请到大王公公给我做保镖，简直三生有幸。”

    王永祚却抱着手臂正色道：“乌丫头，当我们几个再见你时，便已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小弗朗机，送回给谨行。”

    乌苏娜低头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等你们到小弗朗机，我和他就成婚。我家的亲戚还不少，我不想到时候自己这头宾客满座，他那头却落个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