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君沉，你配吗

    “对不起。”

    封乔听话地走在歧玉身后，绕过宴厅，走到后面的房间，她终于忍不住，哑着声音道。

    歧玉走在前面的身形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身过来，一时却未说话。

    封乔难堪地垂着头，裹紧了身上那件歧玉的外袍，像是努力维护着自己最后一层尊严：“这身衣裳，是，乔姑娘喜欢的，是吗？”

    “是。”歧玉低声应道：“她喜欢这个颜色。”

    果然如此……

    封乔闭了闭眼，咬着牙，忍耐着自己丢失尊严的痛苦：“对不起——这件裙子，是君沉给我的，我以为……以为他喜欢我这样穿……”

    歧玉蓦地叹了口气：“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封乔蓦然抬眼，眼圈通红，却在看到歧玉神情的瞬间顿了一顿。

    他的神情里有些怜悯，又有些疼惜，说不清的复杂都凝在那双蓝色的瞳眸中，定定看着她。

    乔青竹却是终于有了机会，来仔细端详百年未见的歧玉。

    一百年的岁月，期间的思念，煎熬，都将这个男人身上那特有的光华打磨地愈发夺目，他只需要站在这里，人们自可感受到他周身气场的舒适，感受到他刻在骨子里的，映于眉眼神情中的温柔天性。

    人类总都有着趋光的天性。

    而共处的那么多时日里，他总会在乔青竹逗弄下泄露出的少年稚气……一丝一毫都不见了。

    系统：【QAQ好怀念的一张脸！】

    乔青竹：“……好怀念的一张脸，他比以前更好看了。”

    尤其是歧玉这种美貌，经历坎坷和岁月沉淀之后，会愈发显现出令人心炫神迷的气质。

    最后，她对系统感慨：“真想把他绑回家。”

    系统：【正在为您查询“非法拘禁判几年”……】

    乔青竹：“停！”

    最终，他们二人肩并肩地坐在了房内的白玉矮阶上，封乔的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被外袍完整地遮罩在内，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下巴垫在袍面上，缓缓眨眼，歧玉坐在她身侧，却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封乔才偷偷哭过鼻子，她背身擦了眼泪，歧玉体贴的当做没有看到，此时开口，话语中还带着鼻音。

    歧玉却是温声道：“想起了以前。”

    这一程，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对待封乔的态度也愈发平和，也不介意与她提及往事：“我与她……很久之前，也曾这样相伴。”

    “那位……你很喜欢的乔姑娘？”她问。

    “是。”想起以前，歧玉的神情愈发温柔。

    “那，歧总使，我真的和乔姑娘很像吗？”

    蜷着身子，封乔将自己的脸微微向歧玉凑近一些，歧玉恰好垂眼，看她片刻，露出一个笑：“很像，若不是知道她已经去世，我怕是会将你当做她。”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封乔恍惚着转回头去，良久，她才闷声道。

    “我以为君先生是真的喜欢我，原也不是。”

    歧玉眉间微微蹙了一下，侧头看向她。

    “他见了我的容貌之后便买了我，却问我是否会医术……”她垂了垂眸子，自嘲一笑：“我这样的‘荡妇’，又怎么可能会呢。”

    歧玉眼中不忍明显：“不要这样说自己。”

    “我也不愿意……可是，这不也是君先生，不也是世间人所认为的吗……”

    可若是可以，谁愿意做个雌伏他人身下的“荡妇”？她读过很多书籍，明了很多道理，她明明知道自己有无数种出路，明明知道堕荡是最恶心的结局，可偏偏上天已经为她捏好了这具身体，她无从选择，她只能挣扎，是永远只伏于那一两人，还是彻底坠入深渊。

    “自他买下我以来，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送我的每一个东西，每一个神情，都好似意有所指，可我却又一无所知……”

    可歧玉听出了她声音中极其细微的颤抖。

    他侧了侧头：“他将你当做了她人的替代品，而你现在就可以选择离开。”

    离开……？封乔茫然地看向歧玉，这一瞬间，歧玉便清楚，她根本没有考虑过。

    这一瞬间，歧玉竟有些分辨不清，在这场乱糟糟的游戏之中，到底是谁更可怜一点。

    果然，封乔摇了摇头：“我……我倾慕他，我不想离开他。”

    “那你现在呢，你打算如何守着你的倾慕之人？”歧玉仍然温声问道。

    乔青竹：“他好温柔，我好爱。”

    系统：【啊？】

    乔青竹：“面对恋爱脑都这么有耐心，换我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系统陷入沉默。

    恋爱脑封乔神色一恸，显然，她想起了君沉给她的羞辱。

    可她有什么错，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十六年的时光在这二人面前都太过短暂，可这已经是她所有的生命。

    在这贫瘠如荒漠的十六年中，她终于见到了第一个待她好的人，即便现在发觉这份好是假的，可她还是如同守着火堆，却快要冻死的人，舍不得离开。

    歧玉又叹了口气：“不如，你先随我走。毕竟……你现在也不好再留在这里。”

    封乔神色蓦地黯然了下去，即便她与君沉相处不算太久，也知道他说得对，君沉既然已经把自己送给了歧玉，那……她再怎么央求，恐怕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好。”她终于答应了下来，却在起身时踩在垂地的衣袍上，险些栽倒。

    歧玉好笑伸手：“小心点。”

    封乔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颤颤的从衣袍中伸出右手，握住了歧玉递来的手掌。

    歧玉笑着的唇一瞬间僵住了。

    封乔借力起身，才发觉他的视线落在哪里，“哦”了一声，摸了一下右腕的玉镯：“这个……也是他送我的。”

    说着，向来如丝的媚眼却很澄澈地弯了一弯：“他还说，里面有刻下的炎族经文，意在保佑钟情之人，歧总使，你在炎族生活多年，你能认出经文文字吗？”

    她话音没有完全落下之时，歧玉已经定定抬起眼眸，直直看向她。

    二人之间有几息的沉默。

    少顷，歧玉突然笑了笑：“懂得不算多。”

    “是吗。”封乔的声音很轻：“那晚点，麻烦歧总使帮我看一眼，里面写着什么，我……若是他对我，多少存一些真心呢？”

    歧玉答应了。

    随歧玉一路往出走，乔青竹心里哈欠都要打翻天，她快受不了君沉这个神经病了。

    系统瞪着一双天真的赛博眼睛发问：【这算不算NTR呀？！】

    乔青竹：“……不算，都说让你平时别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系统：【但他的神识一直在监视你们哎，要是歧玉……】

    它又害羞了。

    乔青竹笑了：“你以为歧玉没有察觉吗？再说了，只要君沉知道歧玉是什么性格，都不会指望今晚他会对我做什么。”

    系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我更心疼歧玉一点，前世爱人就在眼前，他都不知道，只能被反派牛头人QAQ】

    乔青竹一想到那个场景都脚趾扣地：“都说了不算牛头人！！”

    她又缓了一口气：“再再说了……谁说他不知道呢？”

    系统：【哦……嗯？！】

    歧玉带着封乔回到了自己的总使府邸中，一路走来他并没有有意遮掩，顿时，高阳城都传的沸沸扬扬，那寒族的天魅体，如今已经到了自家总使大人的手中。

    “以后，你就住在这个院子里。若有什么事，尽管命人去找我。”

    歧玉临走前，再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乔青竹走了进去——这样的院子放在总使的府中，未免太过寒酸，庭院的面积并不算大，也没有什么花草钟石，只有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树，大约是年岁太久，可以看到的地方，便有好几处鸟窝。

    房间的布置也略有些简单，不像是总使大人，反而……

    像是高阳城中一医馆。

    乔青竹的手轻轻贴上熟悉的木桌桌面，再环顾四周，还是不一样的，那会儿她没有很多钱，租不起地段好的房子，她与歧玉的后院要比这里显得更暗一点，这里也更宽敞一些。

    明明是她先答应了歧玉给他换一个大一些的药柜，却是他先给自己换的大房子。

    系统突然提醒：【宿主，君沉的信号突然满格了！】

    ……本来一直处于准备状态的乔青竹被这个形容囧了一下。

    就这一个瞬息，熟悉的宽厚怀抱已经从后拥了上来，封乔的手还眷恋地流连在桌案上，猛然被抱住，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君沉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作为上古凶兽，他也毫无慈善之心，他选择拉封乔一起忍受这样的折磨，知道封乔爱他，所以他也知道怎么戳封乔的心窝子：“别人就喂了你一根rou骨头，就爱上了？那你所谓的爱，也太过廉价了。”

    封乔闭了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反正，你也从来看不上我。”

    一直只知道依附自己的小宠物居然学会了顶嘴，君沉难得的愣了一下。

    “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歧总使他……跟我说了很多。”

    二人今天同乘马车的一路上，歧玉几乎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你嫉妒别人的爱情，自己也想拥有这样的爱，偏偏自己浑然不知，只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你觉得我下贱，玷污了你心目中乔姑娘所代表的情感，可你又只能看着我去想她。”

    封乔笑了出来，她直接挣脱了君沉的拥抱，转过身，直接看向他。

    “这样的你，想要那般圣洁美好的爱情，你配吗？”

    君沉第一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

    他的心脏好像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攥紧，再用力丢下，这一瞬间，他几乎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你配吗……？配吗？！

    连乔青竹都不曾这么跟他说话！

    莫名的痛苦之后，是他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愤怒，等他回过神，带着黑金手套的手掌已经狠狠掐住了封乔细瘦的脖颈，手臂微微上抬，她的身体抵在了墙面上，双脚已经离地，正在痛苦地挣扎。

    君沉又有了一瞬间的慌乱，可自尊不允许他就这样放过封乔，这一霎，他手甚至掐的更紧了一些。

    “放……放开……我……”封乔快要被掐的气绝，她双腿无力地蹬着，手勉强抬起，只能胡乱地拍在他的手臂上。

    终于回过神来，君沉手轻轻一松，她直接跌坐在他身前，瘫软着不住咳嗽，大口大口汲着空气。

    好险，差点就要再重开一个号了。

    乔青竹垂头不住地咳嗽，遮挡着眼中的神色，再不着痕迹地喘息着，余光扫过，君沉半侧在身后的手掌下意识地想伸过来，却又紧紧握成了拳头，彻底背去身后。

    “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君沉说到这里，竟然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造就了一个空顿：“那歧玉有没有告诉你，这个院子，是他仿造当年他与乔青竹生活的地方所建？”

    “你在我这里不过是个替代品，在他眼里……哦，是个贵重一些的替代品。”

    ……乔青竹恍惚了一下，君沉这个语气，这个气话，很像小学生嫉妒天下第一好有了别的好朋友，心里在乎的要死，还要轻描淡写：“我不跟你玩了，他也不是真的想跟你玩，根本没人喜欢你。”

    乔青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君沉将话说完，却又蓦地一顿，才低头看去，恰好，封乔也抬起头来，她一只手轻轻扶着细长的脖颈，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眼中满满都是眼泪，连带着刚刚被折磨的一遭，整个人凄楚可怜极了。

    “所以……”她一说话，嗓子便疼的厉害，眼泪终于忍不住，似是被串好的珍珠一般往下落：“替代品不该有自己的爱意，永远只配被她所爱之人这样贬低，折磨，是吗？”

    她这段时间以来在君沉身边，每日都是千依百顺，温柔小意，她眼眸中的爱恋谁都能看得出来，可她从没有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过。

    这样的直白，也很像一个人，一个君沉在意，却永远不会承认的女人。

    在封乔的眼泪和质问下，君沉勉强维持着姿态，可从他消失的速度中仍能看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身形一消失，封乔立刻痛哭出声，声音嘶哑之中难掩绝望，君沉心烦意乱，直接将神识全部收回。

    乔青竹一秒出戏，将脸上的眼泪擦干，手指微微碰了一下自己脖颈的皮肤，立刻疼的“嘶”了一声，手前没有镜子，但想也知道状况不太好。

    系统颤巍巍伸出数据小脚：【我我我，我可以帮宿主消除伤害……】

    乔青竹撑着剧痛的脖颈勉强爬了起来：“不用，这个伤留着，有用。”

    系统：【TAT】

    疼痛罢了……乔青竹在心中叹息，沉淀了这么久，君沉终于被她撬动了一个边角。

    如同巨石，如同沉铁。

    起初会很难，用尽全身力气，对方也纹丝不动，可只需要用力，再用力，直至撬起一个点来，那后面就可以省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