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生命的逝去

    母亲临死前，将十字架项链戴在女儿的脖颈上，亲吻她的额间。

    “主与我们同在，我与你同在。”

    随着母亲的呼吸渐渐消逝，她自此成为虔诚的教徒。

    六年诵读圣经两千一百十九日，每日早晚三餐前各祷告一次，共计一万零九百五十次。

    她认真劳作，平和温柔，与人结善。

    她期许死亡的那一天能飞上天堂，与母亲相会，匍匐在主的脚下，沐浴祂的神光。

    她猜想白云之上，天空的最深处会有白色翅膀的天使和带来幸福的精灵。

    那里的人们不必遭受病痛的折磨，不必有缺乏食物的忧愁，那里的人们无忧无虑，永享无边安乐。

    在一个人男人夺走她的纯真后，为了生存她学做yin荡模样。

    她不确定自己这样是否正确，她忐忑恐惧，惶惶不可终日。

    她不再奢望死后去往天堂，她只敢祈祷神明不要降下惩戒，她只求死后能够远远再见母亲一面。

    天上的父啊，请您赦免我的罪孽。

    请您苏醒我的灵魂。

    请您帮助我看透自己心灵的深处。

    教我悔过我的错误、罪孽、不义和yin乱。

    ......

    待晨光微亮，雾气蒙蒙的时候，她撑着病恹恹的身体行走在街上，下体撕裂的伤口已经溃烂，腹部胸腔内遭受的内伤开始显现。身体表面的流血的皮肤粘黏着衣料结痂。

    如果想要分离，必然扯下一大块皮rou。

    她走得很慢很慢，意识开始模糊，脑袋里开始播放一些跳跃的不连贯的画面。

    有六年前母亲死前疲惫的眼神，有两年前初来教堂的雀跃欢喜，有帮助他人时收获的感谢。

    她想过了却残生，却害怕死后受到主责罚。更羞于面对母亲。

    故而，她不敢随意死去。

    她强撑着身体想要得到救治。

    母亲。

    母亲。

    她喃喃念着。

    冰天雪地里她倒在了药剂店的门口，身体撞击房门的声音不小，惊动了店内的安雅。

    安雅出门查看，一打开门一大股寒气随风涌了进来。

    躺在地上的人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眼前的少女面容开始模糊，隐约变成母亲的面容。

    地上太过寒凉，安雅只能抱着她，避免湿气沾染她的衣襟。

    修女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幻觉中母亲眼角的皱纹。

    念了一句：“母亲。”

    念罢，手臂垂落，呼吸停止。

    安雅看她逐渐归于永寂，心中涌起一种巨大的无力之感。

    人初来人世声势浩大，一声声嘹亮的啼哭，炸响在亲眷的耳边。

    人之死去却如此寂静，虚弱无力，甚至留不下太多的遗言。

    她不是虔诚的信徒，之所以去往教堂，大多是因为生意往来。她见过修女几次，大多时候她都是站在灰暗的角落，安静得如同草木。

    是个长相秀美，却沉默寡言的人。

    安雅抱着她的尸体，茫然无措。

    生命就在她的怀中，如此轻易逝去。

    ......

    夜色像浊流中悬浮的泥沙，待到静止时便渐渐沉落下来。

    太阳西坠，夜色如墨，漆黑的天上只看见几颗星辰和色泽黯淡的月亮。

    安雅把她埋葬在西郊的墓园里。

    撰写写墓志铭的时候，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她对她一无所知。

    甚至连姓名也不曾知晓。

    安雅叹了一口气，只能对着公墓管理员说：“我下次来时再写吧。”

    下次来时，她说不定已想好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