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撷花摘叶（一）

    爱丽丝忙得焦头烂额，当第五个电话响起时，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拿起就吼：“陛下不在，请留言！”

    对面沉默一会儿，才说：“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爱丽丝自烦躁中清醒，一丝冷意从脊背钻到脖颈处。她定了定神，声音恢复成公事公办的语调，说：“请吩咐，陛下。”

    “如果你很忙……”

    爱丽丝揉揉太阳xue，重复道：“请吩咐，陛下。”

    “小公主出生了。”

    “是。”

    “我和莉娅都非常高兴。”

    “是……？”

    “所以打算办一个庆祝宴会。”艾达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爱丽丝捂住话筒叹了口气，然后拿开手接着问：“请问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后，莉娅说那时候她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陛下，医生建议的恢复周期是三个星期。”

    “我知道，但莉娅是最强的骑士，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好的。”

    “这件事交给你，简单点就好。”

    “是，陛下。”

    对面挂了电话，爱丽丝冲忙音龇牙咧嘴了一阵，放下话筒，摊开笔记本，飞快地写几行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拿起电话拨号码。

    电话接通，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您好，财政中心，艾格尼丝竭诚为您服务。”爱丽丝不禁打了个冷战。

    “别装了，有事跟你商量。”

    “我说是谁呢，原来——”隔着电话，爱丽丝听见对面刻意制造的舔舐声，“是你啊亲爱的。”

    “你助理呢？”

    “差她办事去了，不然我也不敢公然跟你电话调情呀。”

    “正经点，正事。”

    “我们能有什么正事，不就是……”说着，艾格尼丝压低了音量，用挑逗的气声说，“床上那点事？”

    爱丽丝毫不上道：“陛下要为小公主办宴会。”

    许久不见回话，爱丽丝破有远见地把话筒举得离自己远了些，果不其然，对面喊出惊天爆音。

    “什么！小公主出生了？！”

    “没错，就在刚才。”

    “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说的。你这不知道了吗？”

    “预算没批呢还，我都跟陛下说过好几次了，你跟她在一块儿？”

    “没，她在莉娅爵士那里。”

    “那我得赶紧补流程了。”

    “有多少预算？”

    “没多少，你记得莉娅爵士上次生日吧？能办个差不多的。”

    “报多点，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行行行，议事会八成会同意的。”艾格尼丝在纸上嚓嚓嚓嚓地写了些东西，“就这样，没事我先挂了。”

    爱丽丝刚要说话，又听艾格尼丝对话筒啵了一嘴：“晚上来我家？”

    “没空。”

    “你会来的，都一个多星期了。”

    爱丽丝一时回不了话。

    “要来哦。”又是一记隔空飞吻。

    嫌弃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爱丽丝被瀑布般的账目淹没了。她查阅了莉娅爵士生日会的开销明细，还去档案室翻出了艾达陛下出生时举办的晚宴的账目，又一次意识到任务艰巨。她吩咐侍者把它们搬回办公室，想尽早拟一个初步方案来。

    艾达陛下出生时，百合花王朝刚刚结束饥荒，百废待兴，先王嘱咐一切从简，因此不论会场布置、庆祝节目还是餐食，都极尽节俭之能事。如今的王朝，自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爱丽丝决定照搬艾达陛下生日宴会的大致流程，细项则以莉娅爵士的生日会作为参照。

    看着垂到地上卷了好几圈的明细帐目，爱丽丝感到一阵疲惫，而当她开始一项项填列，又不知不觉沉浸其中，计划至餐食，她的肚子居然也咕咕叫了。

    窗外遍布橙红和蓝紫的晚霞，爱丽丝在计划表上做了个记号，站起来伸个懒腰，后颈和胳膊“咔嚓”一声，她知道自己埋头太久了。

    侍者递来一杯茶，她去接，他的手指似是无意地在她指尖拂过，她看他一眼，对方略带羞赧地低了头。

    他刚调来服侍她不久，之前在厨房工作，因为勤快能吃苦，侍卫长比较认可，正好爱丽丝的上一位侍者成了外事大臣安琪拉的情人，就把现在这位安排给了她。他令爱丽丝满意，不爱说话又心思细腻，偶尔加班也毫无怨言，唯一有点恼人的是，他倾心于她，两人独处时总以一些小动作暗示有意委身于她，她不得不端正自己的态度，以免给他默许的错觉。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一会儿。”天色渐晚，爱丽丝担心黑夜会催生别样的情愫，便对他说。

    他沉默地摇头，安静地注视她，眼中盛满并不安静的渴望。

    爱丽丝眼角一抽，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好了明天再继续。”说着掠过他，假装没看见他低垂的目光，行至办公室门口，才听见他慢慢收拾杯盘的动静。

    握住门把手，还没用力就被一股力道按了下去，然后门突然开了。

    “爱丽丝亲爱的，忙什么呢？”

    一只大耳环闪闪发亮地闯了进来，被它牵进来的还有艾格尼丝如丝的媚眼。

    “你来干什么？”爱丽丝发誓，这真是她的第一反应。

    “听人说你还在就过来了。”看了看眼下的情形，“是不是再晚点就碰不到你了？”

    爱丽丝只得把她请进门：“不巧，刚错过离开的最佳时机。”

    “的确不凑巧。”艾格尼丝亲吻了她的脸颊，举起手里的纸袋，“我带了晚餐，去休息室？”

    爱丽丝本想拒绝，但想到身后还有个麻烦人，便答应了：“来吧。”然后对侍者说：“你回去吧，我自己收拾。”

    侍者顿了一顿，点点头先行离开了。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有些湿润，估计得伤心好一会儿。

    艾格尼丝拿肩膀碰碰爱丽丝：“看他情根深种的，尝尝味道嘛。”

    “去去去，换了你他也可以。”爱丽丝拿出纸袋里的东西，发现是牛rou馅饼，她挑来挑去，把挤扁了的留给艾格尼丝。

    艾格尼丝撇撇嘴，还是接了过来，边啃边含糊不清地说：“这可是你说的，我不客气了。”

    “拿去吧，别来烦我。”

    “哦这真令人伤心。”

    两人吃完馅饼，爱丽丝泡了茶，艾格尼丝随意地翻看她做的一部分计划。

    “你确定要用水晶灯？那玩意儿太闪了。”

    “总得有个炫目的效果。”

    “你可以用小一点的，分散布置，再放点有颜色的，用暖色调。”

    “行，我看看。”

    爱丽丝拿起计划表，打算重新做吊灯的部分，艾格尼丝按住她的手，取下表和笔，然后拥住她，在她耳边呢喃：“你觉得，我只是来协助工作的？”

    话音刚落，爱丽丝忽觉脑后一松，束起的头发如卷轴一般垂下。艾格尼丝凑近去看她的脸，淡淡的黑眼圈让这位精干的秘书官疲态尽显。艾格尼丝把取下的发夹搁在办公桌上，然后伸手覆住爱丽丝的后脑勺。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休息室的门开了，又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