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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x胡亥】满月

    有mob成分

    胡亥沿着巷子根往外走,小腿虽然青了,还站得直,眼前的水坑发着亮,像是镜子给人砸碎了,每一片里都藏着半张脸,血色嘴唇或朱红眉眼——原来他也碎了。此时,胡亥不想看自己的脸,抬头,今夜清光穿罅,天上是满月。

    但他的面孔很快就被踏乱,涟漪粼粼泛着光,赵高迎面走过来,身形明明暗暗,他提着酒精纱布,袖子里落出一片揉团的超市小票,瓶瓶罐罐在透明塑料袋里你挨我挤地晃荡,他早就准备好为他上药,就如同千年前为他矫诏。月光仍旧清朗,把一切摊在手里看,他对他有昭然若揭的心思。

    胡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鞋跟踩进混浊水面。

    “你躲什么?”

    赵高走到光的下面,月映在眼珠表面,正圆的发光体在晶状体倒逆折射,但反出来的只有一小弯,好像一个人光大完满的生命被他的目光一口吞进,顶在喉咙口吞不下了,两腮鼓得要泼出来,才把两排牙齿啮咬下去。他的影子横在他眼中,把月挡得只剩细细窄窄的一条,赵高含着点莫名的笑意,见他比昨日更好看,自己也比从前更爱着他,受过伤的人格有海浪和春花一样曼妙的弧。

    他走近,凝视至今仍未厌倦的那张美丽面孔,似乎很满意胡亥千疮百孔的如今,拿手去拽他松垮的衣领。赵高没用力,他也没穿好,两个人都浑浑噩噩,像是为让自己痛苦而给予别人痛苦,衣服一扯就开了,心灵污损,穿再多也像裸体。胡亥素来有洁癖,被他冰冷手指一碰,更觉出此刻肮脏,就算小时候走丢的那场围猎,踩在沼泽里,满身泥水地被赵高抱起来那次也没有这么脏。湿热的根脉很深邃地穿在他的身体里,拔出来了也好像就此长在那,幽暗地,在脐下长出细细长长的一朵花,他们拿那根东西去撞,每个人长成的形状都不一样,有许多只手伸到前面去揪那朵幼花,掌心的温度都是同等的烫,一丝颤动连带着他全身整幅器官都被扯痛。痛到极处难忍侮辱,胡亥几乎忍不住要拿刀纵向破开自己,再伸手去拽,要把整个皮囊里外都掏空,残破的肤rou狼狈不堪地装在身体里,像是躲进去的,保护几乎破碎的骄傲面孔,而脏器连着根须纷纷坠在脚边,才是真正赤裸,拔光了那些被牵扯到的rou体,才是真正洁净。赵高要摸他脸上的伤口,而胡亥此时才像是猝然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就力一倒,衣襟上那个人亲手缝上的木纽扣逃难似的散落,滚到水洼里,水花于是又大又圆地惊颤起来,月亮好像照着一池藏在涟漪下的眼睛。

    “感觉如何,说话”

    他忍受着那样的疼,那样的苦,历尽磨难站起来,赵高将手掌置在他的肩上,却那么轻——轻而易举的轻,把他轰然推倒。身后的生活垃圾高高地堆成一座金字塔,他砸进去,黑色薄膜随着体重下陷,那是社会中每一样被褫夺价值的败类进入到焚化炉前最后的棺椁,托起他瘫软的腰腿,软绵绵地好像一个怀抱——肮脏却温暖的怀抱。胡亥无声无息,陷在临别前的床棺里,心里累得很,月亮照在墙根上,偏斜了影子,他看着,从墙缝里隐隐看出青苔来,被红砖一衬,那么翠,也那么疼,越生越小,愈长愈细,像一滴靛青倒转着从笔尖落下来,从圆润玉珠拉成羊毛细针,活下去的代价是不断剥离自我,怎样都不能挽回。

    一种眼见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哀。胡亥骤然一蹙眉,胸口锐痛,好像被那针扎透,扎死了——赵高在帮他脱臼的、拿不起刀的手腕正骨,每一下疼得都是拿刀子尖研磨伤口。已经如此艰难,还要被催逼致此。只因他选中了他,万中无一,要他与他同受这样的苦难——无论是咸阳宫室里干涩发黑的隐秘苦难,还是清夜窄巷中血rou模糊的新鲜苦难,他们共享这一顶荆棘编织的冠冕。

    “说话。”

    赵高拧开塑料盖,用一种极高的姿态浓烈地倾倒下来。太疼了,胡亥轻微地抽了一口气,高浓度酒精冲花血渍,左脸被淋得偏过去,像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耳边嗡嗡地响,如同一窝苍蝇蜂拥闻嗅他的气味。梦而已,老师从不会打他。

    这真的是梦吧。悲烈的尽头是无尽的麻木,胡亥不愿睁开眼睛,宁可此时赵高真的打他,最好杀了他。

    “睁眼。”

    他用手指强行唤醒了他,一如昔年,撑开的红眼珠上随即滚出两行温热的水液,污染指尖。

    赵高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声音混在虫鸣里,口型夸张,只看得到牙齿,在夜里显得很白,长发匿于黑海,朝他推波助澜似的淹过来,无形的水面没过面孔,叫人无端窒息。胡亥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朱色瞳仁里裹挟着黑夜,如黑眼睛里蕴着两汪血,千百年前看盗墓者将他从棺椁中拽起,揭开裹尸布,探他的鼻息,翻开他的眼皮——手背血管青蓝,像蛇一样蜿蜒到他暂时空荡的腹腔深处。

    那只手把披散的头发胡乱拨了一拨,露出下面腐烂的尸体,皇室幽暗的地宫里,赵高对着烛火穿针,浓烈的油脂味中皇帝的嗅觉比眼睛先苏醒。他把他的身体暂且架高,头则抱在膝盖上,一针一线把他连同躯体和四肢缝好。被抚摸两腿中间的那个地方时胡亥轻微地逃了一下,混蒙神志短暂地浮出自我,那个人垂下的长发碰到了他的鼻尖,尸油的气味从此深刻漫进他的皮rou里。

    杀死他,再造就一个他,他对胡亥天生有这样的权利。赵高意识到他从梦中惊醒,轻柔握住他的一部分,在那头森然黑发后笑了一下,美艳若清光穿罅,而后把他尚无知觉的肢体摊开,压在一堆僵硬的尸体上面,就这样开始要他,多轻易,像拧烂一束蓬蒿,连声带都暂不必缝。殉葬的臣工们生前助他,死后仍不忘高高托起他,忠臣良将多可畏,秦二世的汁液从每一张脸的皱纹上滴润下去,软化冰冻神色,使他恭顺的仆人沐享皇恩。

    直到胡亥打湿了老师的鞋尖,硬起来的地方湿漉漉地拱出那只手掌,他在赵高的两臂间醒了很久,胸膛下升起很大的羞耻之意,是一种残缺畸形的羞耻,因为自己太脏而对健全人产生的羞耻。污水溅溅有声地砸到鞋面上,他咬着嘴唇不道歉,而赵高把他托在怀里,抢先说了不碍事,速度之快,让人忍不住猜测他究竟是有多想说那句话,多想要原谅他,以至于在他认错之前就宽赦。胡亥则在袖里握紧了拳头,此时真恨老师如此神通洞见一切,将无言的歉意牵扯到口唇之外,一句话就把他彻底推到脏的那边去。

    ——他那时还不明白,人想要原谅一份罪孽,首先必要将他弄脏。

    “……”

    胡亥的嘴唇微微翕动,欲言而又止,他能说什么呢,喉咙上的针迹密密匝匝。他被酒精冲得干净极了,眉眼中流泻出珠玉般的明光。明月般的脸庞,却好像和身下千千万万片的社会败类同样。小公子生得很美,被压在垃圾堆里还是动人,破败不堪楚楚可怜地躺在上面,以至于黑色塑料袋里发出许多声睡得十分饱足的快乐懒嗝。被时代抛弃在角落的皇帝,把手交给了一个相似的孤魂,他说他是皇帝,是鹿,是马,他就只好做皇帝,做鹿,做马,胡亥做不得,赵高就帮他做,教他做,迫他做。

    他吻了吻胡亥的嘴唇,力道让他们都陷下去了一点,塑胶袋里没断干净的孽缘直挺挺地抵着他的后腰,似一株欲望的藤蔓要往身体里长。胡亥整个人都在他手掌里一颤,而赵高轻轻笑了,说,我从来只对你偏心,所以不会缝他们,你懂吗?

    他伸手到腰下一扯,剥光他的衣服,黑巷黑棺黑水黑头发,白月白浊白齿白皮肤,分明鲜亮,像是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肮脏与纯洁那么融洽地装点一具躯体。他发现胡亥浑身没有半点血色,与他同样的惨白,同样的脏。手掌很凉,十指落在他手心里,亭亭有节,青竹一样。

    “那个时候,我可没像你这样的哭。”

    他们残缺的部分如此相像,且泣且吻,上下颠倒,渐渐在混浊水面融化成了一轮月光。他就着湿滑的东西,万分怜爱地贴进胡亥,摩擦到有了热度,再熟稔地顶入他。发如海浪铺满半身,赵高拿手拨了一拨,露出他小小肚脐下半枚牙印,颤动着,像是一张咧开笑的嘴,他也很快乐地笑了,生命光大而完满。

    end